“此處是東都最大的牡丹市。每日寅時三刻開市,戌時之前就散。”莊野情在大月亮下撐著把傘,嘴裏嚼著檳榔,指點師弟師妹們去周遭布防,“若線報無誤的話,等明天天亮開市之後,那個小花匠以及小花匠拐走的沈家小美人就必定會出現在這裏了。”
“為什麼?”黃野原愣頭愣腦地問。
“我要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師傅,就不是大師姐了!”莊野情敲了他一爆栗。
“大人……”黃野原眼睛發直看著莊野情背後。
“大人來了嗎?哪裏?”莊野情一個大轉身。
“我是說,大人的……舊情人……來了。”黃野原的聲音低得自己他自己才能聽見。
莊野情的視線中出現的是一個女子。
她披著一件鶴羽的大氅,大氅下是罕見的純黑色袍服,長裙下擺有暗灰色的竹葉繡紋。
她還戴著一頂紗帽,短短的黑紗飄拂,隱約遮住她的麵孔。薄唇與下頷的線條依稀能看出已不算年輕,但真要判斷年紀,卻又叫人無從拿捏。
她的手是拿劍人的手,有不少硬繭,卻修剪得很好。通身都無首飾,隻有尾指上套著一枚細細的金環。
莊野情眯起眼睛,“沈……沈修竹?”
“莊姑娘你好。”沈修竹移動的步伐比莊野情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優雅從容,“我約了葛大人在此相見。”
“你認識我?我,大,大人……他,他還沒來……不過,過一會,可能會……來。”
莊野情頭一次發現自己其實有口吃的毛病。
“好。那我在這裏等他便是。不妨礙你們做事吧?”
“不,不妨礙。”
沈修竹走到不遠處的一個石階上坐了下來。
隨隨便便坐在地上這種舉動,看起來也十分有教養。
“小黃,我要去了。”莊野情唰地將傘收了起來。
“哇,師姐,你不是說曬到月亮皮膚會變黑?——你,你要去哪裏啊?”
黃野原未來得及說什麼,莊野情已經迅速,用跑的,到了沈修竹的麵前。
“莊姑娘?”
“我叫莊野情我是大人收養的孤兒今年二十八歲還未婚配因為暗戀大人多年但大人一直不理睬我據說他曾經跟你有一段過去。”莊野情抹了抹嘴巴,一下子蹦出這麼多話來她也不大記得自己說得對也不對。
她很有氣勢地深吸一口氣,繼續。“你叫沈修竹與大人同歲乃是國師沈氏府中鼎鼎大名的花營女使;你曾經是上任國師夫人嬴氏的貼身女使後調往奇門珍宮九宮合道中隨荀夫人沈嫦修行荀夫人仙逝後你又在洛陽葛莊任主管——說來說去,你隻是一個婢女而已。你憑什麼,讓我們家大人,這麼多年,呃,那個,終,終身不娶?”
沈修竹緩緩地從石階上站起來。
“其一,葛風華今年不過四十,還談不上‘終身’不娶。其二,我與他的故事很簡單。十八年前葛大人曾因護駕有功,南戈帝問他要何賞賜,他便向先帝求娶我為妻,被我拒絕。”
莊野情還在那裏等,卻發現沈修竹已經說完的樣子。
“就這樣?”
沈修竹點頭,“就這樣。”
“大人他……為何,為何要求娶你為妻?”
“不知道。那次我隨侍在先國師身邊,他或許是驚鴻一瞥,突發奇想吧。”
“那,那你又為何要拒絕?”
沈修竹沒有回答,隻是很矜持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