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吧,鬼也沒那麼可怕,鬼也是要穿睡衣的…”
她笑了,終於不再像剛才那麼害怕,但還是緊緊倚靠著何俊毅,與王立彬之間隔開一大塊空位。
高明明的睡衣?王立彬不知道。他盯著那牆上的幽靈看了半天,也沒想象出來那奇裝異服與睡衣能有什麼地方相像。短短一個多月過去,何俊毅與高明明之間的話題,已經不在他所知的範圍。
“咦,阿毅,那個鬼好像你那個老同學趙天星哦!”
“啊,哈哈,好像是哦!明明你怎麼那麼厲害,就看過一次照片,就記住他長什麼樣了!”
“嗬嗬,其實我也隻是記住了大概模樣。”
“到時候你肯定能把他認出來!”
“下個禮拜是吧?”
“嗯,下個禮拜他就來下江了。”……
他們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落在了王立彬耳朵裏。他聽得一頭霧水,全然不知他們在討論什麼。趙天星?何俊毅老同學?為什麼一次也沒聽何俊毅提起過?為什麼連高明明都知道那個趙天星下個禮拜要來下江?王立彬聽得糊裏糊塗。他又轉過頭看了一眼那緊緊依偎的兩人,卻突然發覺,除了這兩張麵孔是熟悉的以外,其他都很陌生。就算這兩人不與王立彬坐在一起,他們也能在自己的世界中玩出樂趣;就算這兩人與王立彬坐在一起,他們也能在自己的世界中玩出樂趣。
他突然後悔,發覺自己今天就該窩在家裏睡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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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生倒酒的時候都給我注意點,有防偽珠的是倒出來就倒不回去的,沒防偽珠的是能倒回去的。倒四個威士忌杯就是一瓶酒了,假如是有防偽珠的那種,你們最好喝多少倒多少,盡量不要一口氣倒得太多,造成浪費,畢竟這也是公司財物,存酒多多益善…還有,37、38、39,還有總統包房的電源總開關都在前台這邊,你們整理房間開燈關燈還有調燈光明暗的時候,都請勤快一點,跑到前台來自己動手,別再喊前台張逸群幫忙了,這麼幾步路都不會走嗎?沒人有義務要幫你們做事!我看你們總有人找借口說‘客人催’、‘忙死了’,可是人家張逸群就不忙了嗎?就你們忙?…”
神態威嚴地給那群服務生開了會,散會之後,王立彬照例來到了平時常站著的走廊拐角處,與站崗的何俊毅站在了一起。
這時,王婉君從不遠處走來,見了王立彬,開玩笑地隨口問了句:“哎喲,王總,現在你怎麼連開燈關燈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都要插手一管啦?”
聽了這話,王立彬卻頓時麵露些許尷尬之色,他朝何俊毅的方向暗自瞟了一眼,一邊與王婉君“嗬嗬”打著哈哈,一邊用眼神示意她往一邊的角落走去。王婉君會意,跟上前去。
他暗自瞟的那一眼,統統落入了何俊毅的視線。何俊毅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仍舊駐守在崗位,心裏卻犯起了嘀咕——怎麼,連開燈關燈這種事情都要回避我了嗎?到底是什麼事能對王婉君說都不能對我說?
角落裏,王立彬歎了口氣,對王婉君如實道來:“你不知道,那個新來的前台是馮春雨的朋友,不好得罪。”
王婉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你剛才那些話,其實都是說給旁邊那姓張的聽的。”她轉念一想,又皺起眉頭,“可是你這口氣還真難咽下去啊,記得那時候馮春雨拿高跟鞋踩你一腳,她的心可不是一般的狠哪!現在你卻還要幫她的黨羽說話,為這種開燈關燈屁大的事特地開會。”
王立彬更加無奈,聲音也放得更輕了:“我有什麼辦法,我在幹爹麵前說話,肯定不如馮春雨給楊紹忠吹枕頭風的力度大啊!要說現在說話最有分量的,隻能是幹娘您了!隻有幹娘罩著我,才能讓馮家人少欺負我一點。”
“我?哈哈,我算什麼!別叫我幹娘,怪不好意思的!”王婉君麵露閃躲之色。要知道無論是馮春雨踩人當時還是踩人過後,她在楊洪偉麵前都是一句話也沒幫王立彬說過。
“好好,婉君,你就別謙虛了,我們都看得出幹爹是認真的,他都讓你跟他兒子見麵了。楊紹忠的話能決定馮家人,楊洪偉的話能決定楊紹忠,可你的話能決定楊洪偉。”
“哪有哪有,在他跟前,我啥也決定不了!”
說到這,王立彬卻突然跳開了話題:“婉君,我發現最近這段時間,你好像跟以前形象不太一樣了,開始變得會化妝,會打扮了,也更有女人味了。”
王婉君一愣,“啊?嗬嗬,是嘛,謝謝誇獎…”
王立彬又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這些妝都是你自己化的嗎?”
“是啊,我最近學了點化妝。”
“哦?”王立彬眉毛微微挑動了一下,話語意味深長:“化得這麼好,都可以做化妝師了。”
王婉君的眉毛更加挑動了一下,望著王立彬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她開始細算起一筆贓:“最近這個月,你一共去了六次百合舞廳,我注意過了,溫文雅每次都還在公司,也就是說許兆豐沒叫她去。假如是偶爾的一次那還可以解釋得通,可是一個多月了,連續去了那麼多次都沒有戴上溫文雅,表示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好了。公司每棵常青樹都有他們的靠山,靠山一倒,常青樹也就青不起來了。就算我做不了常青樹,能‘青’多久是多久。化妝,我略懂一二,現在我手裏也有一批化妝師,什麼時候溫文雅倒下,什麼時候我就能立馬替補上。”
“嗯,不錯。”王立彬的笑也變得深邃莫測,“我會把我身邊值得信任的女人才介紹給許兆豐,要是能成功,公司就又拔掉了‘一棵樹’,你的願望也得以實現。”
“嗯…你知道許兆豐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嗎?”王婉君突然問道。
“你打算?”王立彬仿佛猜到了什麼。
“我看我身邊有沒有這樣的朋友,有的話,你幫忙介紹給許兆豐。”
“嗯,有道理…”王立彬托住下巴,微微頷首,仿佛很讚同的樣子。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正在做一番怎樣激烈的獨白。
把王婉君的心腹介紹給許兆豐?虧她說得出口,做她的美夢去吧!若真是這樣,到時候王婉君與她的心腹,一個吹著楊洪偉的枕頭風,一個吹著許兆豐的枕頭風,哪怕胡作非為,又怎有半點他王立彬說話的餘地?隻有把他的心腹介紹給許兆豐,王婉君才能在他手下得以些許控製。現在他已身處劣勢,隻能利用時常被叫去百合舞廳這唯一的優勢,打出有力的一張牌。可是高明明這張牌,如今卻被何俊毅攥得死死!權力,兄弟,究竟誰更重要?腦袋一團亂麻的他想到這,就不願再往下想去。
“哎,你倒是說呀,許兆豐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你肯定知道一點吧?”王婉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聯翩浮想。
他終於回過神來,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會,謊話連篇地胡扯道:“以我的總結,他一般比較喜歡短頭發的、個子小巧玲瓏一點的、上半身發育比較好的女孩,他跟我說過他喜歡個子矮點但胸很大的,至於短頭發那條是我發現的,因為每回他看見短頭發的女孩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有兩次還稱讚過她們有個性、辣妹,什麼的。”
“噢,原來是這樣…我懂了,回頭我就給物色點這樣的。謝謝你啊阿彬。”對於王立彬的逼真演技,王婉君深信不疑,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王立彬也裝模作樣繼續演下去:“這還需要跟我客氣嗎,能跟幹娘合作,比跟任何人合作都要愉快!”
“哎喲,什麼‘幹娘’,說了別叫了!”
“好好好,是,婉君…”
“我得帶樂隊去看房間了,我先去了啊…”
除了最後這兩句客套話,何俊毅什麼也沒聽見。向王婉君揮了揮手,王立彬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中又露出那股捉摸不透的深邃。何俊毅望著他的臉,突然發覺,就算與他並肩站在一起,兩個人所麵朝的方向,都好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最後一間的客人離場,星辰度假村也照例到了結束營業時間。送走客人,王立彬也照例是一身酒氣,倒在了辦公室沙發不想起來。今天趕了個早去玩遊樂場,這對於成天上夜班的他來說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已經在沙發裏歇息了一會,王立彬覺得有些口渴,眼睛習慣性往桌上望去,想要尋找什麼。可今天的何俊毅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怎的,沒有再照例給他泡上一杯茶。
“阿毅啊,能幫我倒杯茶嗎?”
“啊,哦…”何俊毅似乎有些心神不寧,這才反應過來,默不作聲去倒了一杯茶。他今天的動作很快,一會功夫就把熱茶放在了王立彬的麵前。可當王立彬捧起茶杯時,卻發覺這杯茶和之前喝的不太一樣。
“阿毅啊,這茶怎麼一點也不燙?你真的是剛泡的嗎?”
“啊,嗯,嗬嗬…”何俊毅尷尬地笑了兩聲,承認道,“開水泡要涼好久才能喝,還得邊喝邊吹,挺麻煩的,我看你有點渴,就先拿溫水給你泡了,嗬嗬。”
王立彬舉起杯子又仔細查看了一遍,發覺果真如何俊毅所言,不是用開水泡的。他略略有些不滿,語氣也多了些責備:“你說‘開水泡要等好久’,我倒覺得溫水泡才需要等更久。你看這茶葉,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泡開。你可能不懂,鐵觀音,介於紅茶和綠茶之間,屬於半發酵茶,要用沸水泡才能把它的色香味全部調出來,而且沸水也不會破壞裏麵什麼營養物質。你們這些外行人啊,就是愛糟蹋。”
何俊毅聽得愣頭愣腦,一句話也辯解不出來,隻得道歉:“對不起,我這個粗人,隻知道把茶當水喝。我現在就去給你重新泡…”
“算了算了,不用了。”王立彬製止了,語氣也軟了下來,“我也不是怪你什麼,隻是跟你說說,你知道就行了。今天我也確實挺渴,就這樣喝吧。”於是拿起那杯沒泡開的茶,將就著喝起來。
溫水泡的茶喝起來果然省事,他大口大口下去,瞬間就解了渴,仿佛酒氣都散去得更快了些。一杯茶下肚,他稍微提起了點精神,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吧,回家。”
何俊毅露出了燦爛的笑,仿佛能得到王立彬的諒解是件特別開心的事似的。王立彬隻覺得有些奇怪,但也說不上哪裏奇怪,便沒有去想那麼多,向外頭走去。
繁星滿天,月色皎潔,車開在回家的路上。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何俊毅把車開得特別快,平時不會去搶綠燈的他,今天為了搶一個綠燈把油門踩到了底。
沒係安全帶的王立彬心裏難免有點慌,“阿毅啊,又不是去上班,你就別趕了。”
何俊毅隻是笑笑,沒有作答。這段路很短,不出一分鍾便回到了熟悉的奧甲新天地。
酒精本就讓王立彬的神經變得遲鈍。他感覺車才剛剛停穩,右門就“啪啦”一聲給何俊毅拉了開。他一愣,“你的動作還真是挺快啊,嗖的一下人就變到這來了。”
何俊毅“嗬嗬嗬”地笑了,“我的辦事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立彬不緊不慢,緩緩悠悠地下了車,待他整個人剛離開車子,卻見那何俊毅已經又一溜煙跑開,欲鑽進駕駛室了。“阿毅啊,”王立彬忍不住叫住了他,“你跑那麼快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