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家高檔酒樓內。與幾位朋友酒足飯飽,伸了伸懶腰,可能這是人最舒服的時候吧。可這時郭家望的毛病卻又犯了起來。隻見他忽然又忍不住咳嗽,仿佛要把肺都給咳出來似的,臉漲得通紅,表情十分痛苦。
“真的不要緊嗎?”坐他旁邊的高明明看他這副模樣不禁關心起來。“就是啊,老郭你看過醫生了嗎?要麼等下金碧輝煌就別去了,早點回家歇著吧!”桌上,他的朋友們也紛紛勸道。
郭家望又重重咳了幾聲,坐在椅子上喘著氣歇息了幾秒,擦去眼角咳出來的淚水,才終於有力氣啞著嗓子說上話。“我沒事的,就是前陣子剛感了冒,現在快好了,快好的時候不都是有點咳嗽的嘛,正常,正常…金碧輝煌有什麼去不了的?我現在就訂房間…”說著,他拿出時髦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一桌山珍海味的殘渣剩羹,酒足飯飽的幾個人圍著桌子,又聊起天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郭家望把高明明帶出來吃飯了,不過,打算把高明明帶去那種場所,這還是第一次。
高明明的心微微跳動了一下。“金碧輝煌”,這是個略微耳熟的名字。記得第一回在琴行偷聽郭家望的電話,裏頭就出現過這個地方。記得那一次,他在勸說那個叫“阿海”的歌手去那裏,“阿海”猶豫了半天,終於同意了,也就在那一晚,與那“華茂唱片”結下緣分。這會是個怎麼樣的場所呢?
腦袋裏亂亂紛紛想東想西,小小抿了一口涼掉的熱茶。不知什麼時候,郭家望的電話已經掛斷。隻聽他對在座的說了一句:“金碧輝煌滿了,星辰度假村剛好還剩一間,我們去星辰度假村吧。”
高明明的心猛然跳動起來。“星辰度假村”,這個早就擦肩而過,早就該被遺忘了的名字,竟然又會在生命中出現。冥冥之中這像是個巧合,卻又不像是真正的巧合。冥冥之中她的人生軌跡應該走得離星辰度假村很遠了,卻繞了一圈又遇上了它。
埋完單,一桌人起身離席,高明明緊隨郭家望身後。除去他倆,還有四人。因為郭家望的車坐不下那麼多人,所以他讓司機載那四位朋友開去星辰度假村,他則與高明明伸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車一路向北。穿過廣陵夜市,她遠遠望著那些街邊琳琅滿目的小吃和“富錦閣海鮮酒樓”,不禁想,若是她沒有請王淑芬吃那頓飯,此刻不會有坐在郭家望身邊的機會。
車一路向北又穿過豫章路。她遠遠望著那一排排各式各樣的飯店,不禁想,若不是蘭陵路在豫章路北麵,那天從奧甲新天地出來向南走,就不會先看到蘭陵路,也就不會看到蘭陵路的琴行,而是會直奔豫章路的那家孫招弟所說的招工的飯店,也許今天的她,還是那家飯店的一個刷碗小工,現在正忙著還沒下班呢。
車又一路向北穿過了蘭陵路。她遠遠望著“愛德琳琴行”和那家熟悉的“小浙江麵館”,不禁想,若是沒有溫文雅臨時安排她與溫向陽出演十周年慶典,“愛德琳琴行”的老板就不會認識她,也許也就不會留她上班。富人與窮人的差距,也遠遠不止在王府飯店與小浙江麵館之間。
車又路過了她熟悉的奧甲新天地,在這裏向西轉彎而去,要不了一分鍾,就可以到達星辰度假村。她遠遠望著熟悉的小區,不禁想,若不是溫文雅將那2000塊搶了去,“雲曼莎”店裏的那條與發簪相配的連衣裙,她至少可以買五條。
華燈初上。飛馳的計程車上,坐著一個戴著美麗發簪,卻滿目仇恨之火的女人。
車開得飛快,轉眼已經開入了星辰度假村的停車場。走下車,吹著晚風,她又想起去年夏天戴著口罩第一次傻傻來到這裏的場景。不知去年那個總是讓她去預約的很討人厭的保安還在不在?也不知十周年慶典上遇見的那個保安還在不在?
奢華流金的吊燈,富麗堂皇的大廳,絢麗氣派的舞台,整齊有序的迎賓。黑色大理石地麵仍然光滑得像麵鏡子,所幸現在是冬天,她沒再穿裙子,所以終於敢昂首挺胸邁開步子。仍然有百二八十號服務生整齊地排成兩列,分別站在大廳兩側,穿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的製服,梳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頭發,化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妝。雖然製服、發型比起去年夏天換了套造型。見有客人進門,她們仍然90度鞠躬,整齊的聲音同時響起:“晚上好,歡迎光臨星辰度假村。”
這回她們的聲音沒有再參差不齊,而是口齒清晰地響到了最後。這回她也不再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神態,而是趾高氣揚地跟在郭家望身後。這回石成金果然在門口,見了她哪還敢再攔她?點頭哈腰就差搖尾巴了。這回她好像突然就站在了金字塔尖,把過去那些所有討厭的臉踩在腳下,有溫文雅,有張俏俏,有石成金,有這裏所有狗眼看人低的百二八十號服務員…
一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眼前,一個溫文儒雅的聲音同時響起:“郭董好。”
抬頭一看,這不就是上回無緣碰見的王總王立彬嗎?他滿臉微笑,彬彬有禮,真對著所有人點頭致意。他分明一眼就認出了高明明,卻仍然不動聲色,裝作初次見麵的模樣說道:“郭嫂好,郭嫂真漂亮。”
高明明臉頓時一紅,不知該如何是好。所幸郭家望哈哈一笑解釋道:“她不是郭嫂啦,她是我的老師!”
“哇哦,這麼漂亮的老師,您上課能專心學習嗎?”王立彬一邊領他們走向包廂,一邊開起了曖昧的玩笑。高明明羞澀地掩口而笑,模樣可愛迷人。就在這時,王立彬仿佛感覺到了來自不遠處的一道目光,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隻見溫文雅站在化妝室的門口走廊,死死盯著高明明的臉,眼裏有著如刀似火的嫉恨。
他心中一驚,百思不得其解。看溫文雅的眼神,顯然與這高明明有過節。可是一個“形象設計總監”能與王府大酒店的一個小小服務員有什麼過節可言?何況,高明明隻在王府工作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等等,“工作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可他還記得她當時是不辭而別的,連那大半個月的工資也不要了。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她突然間這麼不想幹了?莫非是因為溫文雅?
一路與郭家望寒暄,帶他們走向包廂。可他的餘光卻瞄著溫文雅,瞄著溫文雅身邊的一位女化妝師。
他決定要從溫文雅嘴裏套出點什麼東西來。
將郭家望一行人送進包廂,關上房門,與外界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走廊裏,石成金又與身邊兩位保安小聲開起了玩笑。
“這女的不就是王總的舊情人嗎?好久沒見到她了,有半年了吧!”“哈哈哈,你別說,她一進來我就認出來了,我又瞄了一眼她肚子,還是癟的啊!”“打胎了?要不然沒那麼快生吧。”“也有可能剛生完。”“王總都不要她了,她生個啥?”“剛生完就出來混夜場啊?這女人也是個角兒。”“哎對了,她怎麼又傍上郭家望了?”“不知道王總看到會怎麼想?”“嘿嘿,你們瞧剛才王總看她的眼神,明顯不一樣!我特別注意了!估計還真是舊情人…”
小聲說著說著,說到起勁處就不知不覺越來越大聲。就在這時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聊得挺熱乎啊,‘王總的舊情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三人嚇得一個哆嗦,齊刷刷閉了嘴,回頭一看,又見何俊毅就站在他們身後,板著個臉,不苟言笑。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成了啞巴,趕緊又收斂了下站姿。
何俊毅走過他們的麵前,一一審視過他們的臉,最終依然像半年前那樣,把目光停在了“始作俑者”石成金臉上。石成金心虛地幹巴巴笑了兩聲,“我,亂說了兩句…”
何俊毅也不羅嗦,單刀直入問道:“她來了?在郭家望房間?”
石成金瞄了一眼郭家望的房間門,模樣老實地點了點頭。
何俊毅也望向那扇門。
那扇門裏,郭家望正在和黃江海通電話。這回他沒有再避開高明明,高明明也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聽而不用費心找各種借口支開郭光冕注意力。
“嗬嗬,你又跟許董去金碧輝煌啦,他們那幫人也是真能玩。本來我還想叫你來星辰,再看看你們舊樂隊四個人的合作表演…啊,怎麼會這樣?醫生真的這樣說你嗎?‘腎像60歲的’…哎喲喲,你真是不要命了!你要知道身體是你自己的啊!”說到這,他四周看了看,仿佛感覺自己聲音有點大,又壓低了嗓門,用高明明不太聽得清楚的聲音繼續與黃江海通話。
“你才二十多,五髒六腑、心腦血管都有毛病了?你也該控製控製自己了,這個東西比酒厲害得多,何況就算是喝酒,成天喝也會喝出毛病的…我看你現在是有點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你還在陪許董他們玩嗎?…哎喲哎喲,你真是不要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我還想再聽你們樂隊四個人唱歌呢,那我今天就隻能先聽這邊的新樂隊唱歌啦…”
漸漸的他把話題扯到了樂隊上麵去。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高明明用半聽半猜的都不太猜得出來,他終於掛斷了電話。他又是那一臉樂嗬嗬的表情,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咳咳咳…”突然間他又劇烈咳嗽起來。這一陣咳嗽來勢凶猛,與之前在飯店那陣咳嗽一樣,咳得他幾乎氣都透不過來。
高明明看不下去,幫他輕輕拍了拍背後,使他舒緩了一些。終於在歇息了一分鍾後,他緩過神來,開口說上了話:“快要一個禮拜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
高明明關切問道:“我家裏有一瓶治咳嗽的藥,是室友給的。她上回咳得就是你這麼厲害,喝那個藥好了。要麼我明天帶出來給你?”還沒等郭家望回話,她又自顧自關心道:“最近都不用再教我日語了吧,等你病好了再教我,我就在家自學,你最近最好少說話比較好…”
“唉,明明真是個好女孩…”郭家望突然滿腹感慨,“聰明漂亮,多才多藝,溫柔懂事,善解人意,哪像我那三個女朋友…”
高明明忙擺手謙虛道:“別這麼誇我,我隻是做好自己而已。”
“做好自己就夠了。”郭家望一聲歎息,依舊繼續了剛才的話題:“我那三個女朋友啊,我跟你說過。但是我還沒跟你說過我這次感冒以後她們的反應吧?嫣雲,就是最老那個,在聽說我咳嗽了以後,隻說了句‘感冒快好了的時候都是有點咳嗽的啦,正常的啦,多注意休息喝點熱水就好啦。’然後就再也沒有關心過我。如意,就是東山那個,在聽說我咳嗽了以後,就推薦我吃一種叫‘固肺散’的藥,然後也再也沒有問過我一句。蕙心,就是我剛交往沒多久那個,她倒是很關心我,還特地跑來下江找我,還帶了一瓶‘固肺散’給我,然後還一直問我好點了沒。但是她父母要她結婚了,我又不可能跟她去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