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權利篇下海之初(3 / 3)

王立彬想也沒想就趕緊走過去,幫忙把那排自行車一輛輛扶起。兩個人一起扶,動作明顯效率得多,很快小保安就把自己的車拿了出來。他滿臉感激:“謝謝你啊,幫我扶車。”

“不用謝…”王立彬憨厚一笑,撓了撓後腦勺,“你叫小何是吧?我叫王立彬。”

“是啊,你都聽到了。”小保安也笑了,他的表情中毫無驚訝成分。看樣子他也有一副好記性,在辦公室門口對視那眼時,也把王立彬的模樣記在了心中。他補充自我介紹道:“我叫何俊毅,叫我小何就行。你往哪個方向去?”

王立彬擺手道:“哦不,我不騎車,我走路…”

“啊,你是特地過來幫我扶車的,真謝謝你啊。”何俊毅有些不好意思,也撓了撓後腦勺,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你往哪個方向?順路的話我載你一程。”

王立彬又連忙擺手:“不用不用,謝謝…”

“嗬嗬,跟我就不用客氣了,我也是新來的,我才來了一個月不到,以後可能還有什麼地方需要你關照呢。”何俊毅親切地笑了,他的笑容與他友好的話一齊感染了王立彬。

王立彬說出了自己住址:“我住在煙籠湖公園北門那裏。”

“咦,這麼巧,不會是南國新村吧?”

“哈,不是,我是對麵的白鷺新村的。”

“來,先上車吧…”

一番推辭後,王立彬還是坐上了車,隨口聊起:“聽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吧?”

“哈,我口音太明顯啦,我是都港的,你呢?…”

王立彬想了一下:“嗯…其實你家鄉的口音倒不是很明顯,但你的部隊口音很明顯。”

“啊,你不會也是當過兵的吧?”

“不是喲,我小時候家門口有個部隊。”每當王立彬回憶起童年,紅湖村的那些往事又翻湧上心頭。他沉默了,莫名的壓抑讓他不想再說下去。

何俊毅騎著車,看不見身後王立彬的表情。“嗬嗬,整個星辰度假村,我是唯一的一個當過兵的保安,也是唯一的一個保安公司出來的正規保安,但因為我看起來沒他們那麼不好惹的樣子,所以我隻有看看大門,準確來說,是看看後門,大門都不讓看。真正維持內部營業秩序的,都是他們。”

王立彬來了點興趣:“哦?排擠你?”

“哎,沒辦法。”

王立彬突然想起了今天那個粗大嚴厲的嗓門,便試探提起:“你們老大好凶的樣子。”

提起這位老大,何俊毅猶豫了片刻,方說出實情:“他叫徐鯤鵬,武校出來的,以前打人坐過五年牢。他以前是給蔡總棋牌室看場子的。”

王立彬頓時被嚇了一跳。可是何俊毅接下來的話讓他還要嚇一跳:“其實他們全都是披著保安外衣的打手。少林寺出來的有幾個,武校出來的也有一堆,一打三絕對沒什麼問題。”

武校,在王立彬眼裏是個遙遠又熟悉的名詞。還記得他小時候,也曾經特別向往武校,在遭到家人的強烈反對後,他才迫不得已打消了這個念頭。慢慢地時間過去,這個念頭便也被衝淡了。看看何俊毅結實的背影,他開玩笑道:“那你能一打幾呢?”

何俊毅哈哈一笑,自謙道:“我呀,是‘幾打一’,幾個我也打不過別人一個。”

“少來!瞧你這身肌肉就不是白練的,謙虛過頭就是驕傲!”

何俊毅一臉無辜:“我騙你幹嘛?”

“改天單挑!”王立彬已經開始“約架”了。

“不敢不敢,我會被你打趴下…”何俊毅趕緊謙虛。

繁星滿天。輕拂的微風似將方才的喧囂浮躁洗滌而去,璀璨的星辰如同一顆顆恒久的鑽石,鑲嵌在遙遠浩瀚的夜空。天地遼闊,月有陰缺,世事無常,人生短暫,王立彬抬頭仰望,思緒萬千,微風撫過臉頰,路燈拉長兩人的身影。下江市,這個看不見雪的城市,在這個逐漸膨脹的年代,還剩下多少未被汙染的真心?

“哎?原來你也會開車啊,而且駕齡比我久,那你怎麼坐起辦公室了?你工資也就一千,相比下江這個地方,也不高啊。”聊著聊著,聽到王立彬做過十年的司機,心直口快的何俊毅不禁拋出了疑問,問完他又嬉笑著開了一句玩笑:“而且你長得這麼一表人才的,天天跟那些小姐打交道,你肯定會被她們看上,纏著你不放,嘿嘿。”

王立彬臉紅了,幸虧坐在自行車後座,何俊毅看不見他尷尬的表情。“呃…那個,其實我做什麼,也不是由我來決定的,我幹爹介紹我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固定好了我得幹嘛。”老實巴交的王立彬如實道來。

自行車慢悠悠騎著,騎過煙籠湖公園,寧靜的夜,月色如水傾瀉。他的未來早已如一盤擺好的棋局,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拚。隻是他七分的打拚,卻還不如“王侯將相之種”三分的注定。

他離開上河時,15歲的楊虹哭了。這位陪伴十年成長的“幹哥哥”,在幼小的心靈有著永不可替代的位置。15歲的他,比不得他老爸那般精明,他天生善良可欺,從小生了一副菩薩心腸,路邊看見乞丐,總是把兜裏幾塊零花錢都給出去;有一回坐車時路邊看見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非得叫王立彬停車,楊洪偉不讓停,楊虹為此事整整念叨了一個星期。

他這顆卒子,已經在楊家手中拿捏了十年。今後,他的子孫萬代,是否仍然是別人手中的一顆卒子?一切又都拿捏在他手裏。

“哎,你那個幹爹,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何俊毅語氣中流露著羨慕,“對了,你駕齡都那麼久了,那你歲數應該不小了吧,可是你看起來還是很年輕啊,看起來跟我差不多。”

“嗬嗬,我六一年的,屬牛,三十四了。你呢,看起來也不大啊?”

“我呀,六八年的,那你結婚沒?”

“哎,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王立彬輕歎一口氣。“結婚”二字,讓他心頭泛起一陣酸楚。結婚?早在1979年,他的愛人就跟別人結婚了。

“哈,我不也是嘛!”何俊毅頓了頓,感歎起來,“我沒指望在這種場所裏能遇見可以結婚的女人,隻能指望賺點錢了!當保安累是累了點,不過像我這種沒什麼文化,空有一身蠻力的人還能幹嘛呢?”何俊毅似是自我嘲諷,“經常為別人開車,可下了班還不是得自己騎自行車回家?”

……

回到簡陋的家中,王立彬躺在床上,過去與今天的經曆反複播映,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一天就像做了一場奇妙的夢。他在想,究竟什麼時候,他才能完全融入這個夜間的世界,做到跟那些城裏人一樣處事不驚呢?他知道,他這顆有進無退的卒子隻有與那些人同道而謀,才能在“河西漢土”搏出一塊插足的縫隙。

翻起那張一寸黑白照片,仔細端詳。這是一位紮著麻花辮的樸素農村姑娘,也是王立彬在故鄉紅湖村唯一的牽掛。這段孽緣,在1979年,十八歲的她為抵債嫁給債主林根寶並生下女兒時就早該了結,可偏偏糾纏至今,哪怕已分隔兩地,卻依然延續心中。“阿珍…”他心中默念起她的名,將一寸照輕輕放在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