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這是一個畫著淡妝,略帶緊張的女孩。她坐在葛經理的麵前,有些尷尬,她飄忽的眼神時不時瞟瞟一旁的王立彬,仿佛他一個大男人的存在令她有些心神不定。看樣子,又一個良家婦女即將涉入“下海”這趟渾水了。
刷刷幾筆記下“秀秀”二字,葛雲舒老道的聲音裏仍不帶一絲感情,“特長。”
“好像沒有哎…”秀秀有點尷尬,“嗯…”
“不一定非是唱歌跳舞才算特長,會說外語,會耍雜技之類,都算特長。”葛雲舒的語速尤其地快,幾個月下來,她說這些話早已流利得如同背順口溜。每個音節從她口中滑出來,就像串珠子似的串在一塊,找不出一絲破綻。一旁的王立彬瞧見這副腔調,有點想發笑,卻不知為何臉僵硬得笑不出來。
“唔…這樣的話,”隻見那秀秀又吸了一口氣,略帶遲疑地說出了她的“特長”:“我酒量比較好…這也算個特長嗎?”
王立彬一瞬間更想笑了,這還真是挺新鮮的“特長”。
葛雲舒簡略的話語裏仍不帶一絲波瀾:“算。”說完這簡略的一個字,她又低下頭刷刷在本子上記下,邊記邊問起下一句:“好到什麼程度?能喝多少不倒?”她邊寫邊問,而且語速奇快,與寫字互不影響,可見她對這份行政經理工作台詞已是爛熟於心。
秀秀有些發愣,不太敢作答,生怕若是說了能喝八兩,葛經理就會立馬逼她喝下八兩似的。也難以怪她會有如此顧慮,在她之前,早已有無數個前來麵試陪聊的女人都有過如此顧慮。
一眼看出了秀秀的顧慮,葛雲舒那毫無波瀾的聲音很快接了上來:“不是讓你真的喝,是讓我們心裏有個譜。”
鬆了一口氣的秀秀終於敢說出了實話:“白酒一斤沒問題。”
王立彬驚得手腕頓時一軟,拿著的一疊紙差一點就嘩啦掉在地上。酒量好的人他其實也不是沒見過,隻是又年輕又漂亮的姑娘裏,能喝一斤白酒不倒的他還真沒見過。他不禁斜著眼睛又偷瞄了一眼椅子上的秀秀。
“絕對沒問題?”葛雲舒用毫無感情的語氣又強調了一遍,仿佛這已經是她見過的第1000個能喝一斤白酒不倒的女孩。這樣沉著淡定的語氣,讓一旁王立彬直發愣。
“那沒問題。”秀秀的語氣比最初輕鬆了許多,甚至還帶有一絲自豪。
刷刷幾筆記上關鍵字眼,葛雲舒用審視商品的目光打量了秀秀一遍,銳利的眼神停留在了秀秀的胸前,她的語調仍波瀾不驚:“胸是C還是D?”
“啊?”秀秀的臉刷地一下紅了,身子也自我保護性地往後縮了一點,“我,我不知道…”
“都到這種地方來了還怕什麼羞?我幫你看。”葛雲舒不由分說地伸出一隻手,***。秀秀紅著臉想要躲閃,想要拒絕,張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得愣愣地任由葛經理抓著***。
所幸短短兩秒,那隻手便放下了,葛雲舒繼續麵無表情地記下一個字母。單憑她筆劃的姿勢,一旁的王立彬便一眼認出了那是“C”字。在這時刻,他感覺自己的腦瓜格外聰明。他又很想笑,但不知為何還是笑不出來。
那不帶一絲波瀾的女聲又響起了:“最低多少錢願意?”
“啊…”那秀秀仿佛一開始沒明白,可短短半秒後又忽然明白了,所以留下了這聲中斷的“啊”,和接下來幾秒的遲疑和考慮。“嗯…我覺得…”
“小何!搞什麼呢!還不快點!”一個男人粗啞的大嗓門從沒關的門外傳來,王立彬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門外一個身著西裝的小保安正急忙應著聲,從地上撿起一個掉落的對講機,屁顛屁顛跑開了。一眼的對視間,這小保安英俊的麵龐和挺拔的身姿已經映入了王立彬的眼簾。
“真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看看小保安,再看看自己,王立彬感慨道,“老了,真的老了…”
“好,我知道了。這是你的卡,別丟了,我帶你去休息室。”葛雲舒平靜的回答傳來,又把王立彬的思緒拉回了辦公室。遺憾的是,他沒有聽到秀秀的回答到底是多少,她倆就已經起身出去了。
原來,這就是“行政經理”的工作內容。原來,這就是他後半生注定脫不了幹係的工作。外頭的音樂聲仍在吵吵嚷嚷,王立彬的腦子也仍是一團亂麻。沒一會兒,葛雲舒回來了,他趕緊小聲問葛雲舒:“那個秀秀最低多少錢?”
葛雲舒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哦,這裏都是一千左右。”
還真夠高的…王立彬不敢說話,隻敢“哦”了一聲。“這麼多錢,那這樣混下來,每個月也有幾萬塊呢!再結合平時的小費,那收入可是富豪級別的…”轉念再想想自己的一千塊工資,王立彬的心更加亂了。雖然這些事楊洪偉楊紹忠也跟他說過,可耳聽為虛,親身體會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了強大的衝擊力。
看出了他的心情,葛雲舒不鹹不淡地解釋道:“外邊人一個月才三百,這裏光是陪吃陪喝,小費就能拿三百。這個社會看起來有錢人不多,可在我們這,你就能感覺滿世界都是有錢人。錢嘛,紙嘛…”
“是呀是呀…”王立彬連聲附和。
“嗬嗬,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葛雲舒輕鬆地笑了一下,這是王立彬第一次看見她笑,“對那些窮女人來說,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劫富濟貧的方式嗎?不偷不搶,願打願挨,無可厚非。”
她的語氣十分淡然,還流露出一絲隱隱的遺憾。也許是在遺憾這個膨脹的社會有太多不公?也許又是在遺憾她已經一把年紀,已經拿不上台麵撈不了金?
無暇去揣測葛雲舒的心態,王立彬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些小姐,她們都是怎麼找上門來的?”
”找上門?“葛雲舒一愣,隨即反問道:“你以為她們是自己找上門的嗎?”
王立彬也一愣,隨即試探性問道:“是公司求她們上門的?”
“那當然囖,有專門的專員,說白了就是拉皮條的。拉來一個都是給錢的,拉來越漂亮的給錢越多,你以為小姐能自己找上門啊?”這回,葛雲舒說話終於不再那麼職業化。
王立彬豁然開朗。
看過了第二個、第三個公關麵試過程,他已經逐漸開始麻木。那些女人或妖豔或樸素的身影從他眼前晃過,那些毫無波瀾千篇一律的對話在他耳邊響過,像一部冗長的電影,像一出無味的戲。
這就是“行政助理”的工作。他知道,他這隻習慣了淡水的井底之蛙,無論如何也得努力適應下江這片“海”。在這片“海”裏,淡水的世界與他毫無瓜葛。別人上班朝九晚五,別人上班隔周單雙休,對他來說其實都沒什麼概念。
午夜時分,他這隻倦鳥也終於要歸巢了。雖然沒幹什麼活,可他總覺得身心疲憊。深深吸了一口外頭的空氣,仿佛裏頭的空氣裏都漂浮著嘈雜的塵埃。思緒萬千地邁起了步子,今天他要步行一公裏多,回到楊紹忠給他安排的住所裏。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他路過了星辰度假村員工的停車場。
“媽的!”一句小聲的叫罵從身邊傳來。王立彬一瞧,原來是一大排自行車如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了,而那句叫罵,就來自於最下邊那輛自行車的主人。他再定睛一看,卻發覺這個人原來就是今天辦公室門口那位相貌英俊的小保安。隻見小保安的車輪被前麵一輛車牢牢卡住了,而前麵那輛車又牢牢被壓在再前麵一輛車下,這下,小保安想拿出自己的車,還真有點困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