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貪歡享樂,見帝王風流(2)(3 / 3)

縱是春日,北方的風也不及南風溫柔。讀罷詞章,放下書卷,縈繞心頭的居然不是“爛嚼紅茸”的美人,反而一心糾結於詞中“檀郎”。思緒隨風蕩至西晉,隻因那個名喚潘安的男子。

他跨越了足以令滄海變桑田的漫長時光,仍然麵如冠玉、不染纖塵,仿佛擁有不老的容顏。當年少的潘安在洛陽街市信步而行時,少女少婦見到這俊俏挺拔的身姿,無不驚為天人,紛紛擱下禮數忘了羞澀。她們朝著潘安聚攏,把他圍在中間,嬌花蜜果都化為愛的訊號,爭相射向潘安。

潘安小字檀奴,故稱檀郎。檀木質地堅硬而色彩絢爛,香氣永恒,萬古不朽。十年間,沈腰潘鬢消磨,風霜老了華發,擲果盈車的嘩然漸行漸遠。檀奴之名,卻如美玉,形於外而凜於內,香遠益清。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少女春心蕩漾,若非始於美景,必發端於一個撩人心性的男子。陽剛風骨固然令人仰慕,但倘若美到極致,也足以令女子側目凝眉。潘安便憑著傾世之貌,誘惑著無數懷春少女內心最深的渴望。

女人們把檀奴幻化為理想的愛人,親昵地喚其“檀郎”。後世男人爭相自比,既為了炫耀俊美容貌,也為展露才子風流。

李煜或許也是這樣一個自比“檀郎”的男人。

他本該同無數亡國之君一樣留下千古罵名,卻偏偏賺盡後人同情的淚水。當他浸潤了一身江南煙雨,用柔軟的筆觸和精致的文字記錄下又一位“檀郎”的風流韻事時,不經意間,詞成絕唱,也留下難解的謎團。

這首詞裏的“檀郎”是李煜嗎?

李煜的事跡,載於史書,傳於民間,然而總有些許遺憾——他的很多故事語焉不詳,未被寫盡。他像一陣化入江南春天的風,行人能看到花搖影動,青絲拂麵,卻抓不住那片刻的輕柔。他有諸多詩詞傳世,闋闋都似一支以其命運沉浮為主題的曲子,撩弄心弦,但當人們的好奇被撩撥至極時,樂聲戛然而止,大戲還未開場,便已曲終人散。

幸而,後人所著的《清異錄》中,還有蛛絲馬跡可循。彼時的李煜,掩去了帝王貴胄氣,就像尋常富貴人家出門尋歡的翩翩公子:“李煜在國,微行娼家,遇一僧張席,煜遂為不速之客。僧酒令、謳吟、吹彈莫不高了,見煜明俊醞藉,契合相愛重。煜乘醉大書右壁,曰:淺斟低唱,偎紅倚翠,大師鴛鴦寺主,傳持風流教法。久之,僧擁妓入屏帷,煜徐步而出,僧、妓竟不知煜為誰也。煜嚐密諭徐鉉,言於所親焉。”

古來名士多與青樓有著剪不斷的聯係。後來的柳七自不必說,唐人杜牧有揚州夢十年,李白筆下和青樓詩多達十幾首,甚至連憂國憂民的杜甫,悼妻情深的蘇軾,均有和青樓相關的詩詞傳世。

女人因男人的寵愛而心安,男人因女人的仰慕而自信。風流的人大多自賞,青樓是讓男人得到自我認同的絕好去處。李煜白龍魚服,遊戲青樓,事後並不隱瞞,反而秘密地說給臣子聽,可見,被詩化了的花街柳巷,甚至成了男子炫耀風流的寄托。

或許,在密諭徐鉉的那一刻,明月照著宮牆,月下梧桐映出稀疏的影像。宮人大多已經睡去,隻有幾個在殿內侍候的宮女垂手斂目,畢恭畢敬地等待君王的吩咐。即使遞上茶水的瞬間,她們也怕失了禮數,不敢抬頭望一眼李煜俊秀的麵容。日複一日,容顏漸老熱情漸消,偌大的宮殿內,了無生趣。

有那麼一霎,李煜想起了曾對他笑唾紅茸的女子。他們相會於煙花地時,女子並不知他是帝王。

她晨起梳妝,絳紅的香膏擦過嘴唇,留下淺淺印痕。下了樓閣,遇到客人,她習慣性地開口一笑,吹氣如蘭。唱著一曲清歌,朱唇似櫻桃綻破,皓齒若隱若現。歌罷暫歇,美酒入口,唇上沾了酒滴,越顯紅豔。她以袖口擦拭,似是無意,似是挑逗,嫵媚動人。

曲終筵罷,客人大多散去。她與心愛的檀郎攜手入了閨房。美人拈針撚線,似要繡花,但視線卻像被什麼致命的誘惑吸引,牢牢停留在對方身上。她剛把紅線銜在口裏要打結,檀郎已欺身過來開始調情,美人嬌嗔一聲,把嚼爛的紅線吐向對方。

美人的繡房再雅致,終究不及皇宮堂皇富麗的萬分之一。但是,爛嚼紅茸向郎唾的率真和直白,是李煜在深宮裏不曾遇到的。這嬌柔的美人,風塵味道太濃,南唐的後宮終歸容不下她。

女人想要抓住男人的心,需要美貌和涵養,需要夫唱婦隨,需要鸞鳳和鳴,但如果隻是讓男人動心,有時卻隻需幾分自然流露的真性情就足夠了。

在傾吐愛意時,女人常不如男人直接,便有了千百種奇特的表白方式,有的千般溫柔百般順從,有的則是無盡地折騰。嗔怒是更具女人味的一種愛戀,其中情意,懂情趣的男人自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