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禮遜牧師與藍玻的友情經由基督日益變得清澈澄淨起來。
若非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讓他與牧師漸漸起了隔膜,或許他能在牧師的引領中,一直沐浴在主的恩輝下,一切俗世的紅塵都將不再在他的心上留痕。
每當他自以為心靈已經平靜,可以不為一切外物所惑時,卻隻要葉子的郵件或電話一到,他就又亂了,又開始狂野如獅,這頭狂暴的獅子卻不懂得去噬咬別人和他物,隻知道撕扯著自己的心,直撕得鮮血淋漓,碎肉橫飛。更可怕的是,他的這份狂亂的不斷堆積,擠壓了他課餘的幾乎全部時間,讓他幾有溺斃之感。
這讓他又重新陷入驚惶之中。
他不得不去尋求幫助。而馬禮遜牧師那裏,是他最佳的去處。
牧師的辦公室位於教堂西南側,裏麵有一個大書桌,兩個大書架,幾個沙發和椅子,總共約十平方米。
聽牧師講經,與他談心,向他求問,請他為自己釋疑、解惑……所有這些交往,都讓藍玻重新覺悟到空明。
自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馬禮遜牧師成了他的精神導引者。
但不好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有一次,馬禮遜牧師在教堂辦公室對藍玻說,他其實對中國還是很有感情的。然後談到了他的兩位先祖,羅伯特·馬禮遜(Robert Morrison,1782—1834) 和他的兒子小馬禮遜(John Robert Morrison,1814—1843,漢名馬儒翰)。
“羅伯特·馬禮遜,英國傳教士,是我的曾祖,一八〇七年一月離開英國,九月經澳門到廣州,是基督新教來中國傳教的史上第一人。他在中國做過很多事,一是福音事業,二是翻譯《聖經》,三是研究中文,並在歐洲提倡研究中文。他的兒子,我的另一個先祖小馬禮遜則參與起草了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南京條約》,並深度參與了簽約談判的全過程。”
從馬禮遜牧師講述的邏輯和用詞的清晰看,顯然,他對先祖的那段曆史早已是諳熟於心的了。
聽著牧師的話,看著他即使是一閃即過卻依然被藍玻準確地捕捉到的自豪神色,藍玻麵上沒有表情的變化,可內心卻波瀾頓起。他看過電影《林則徐》,至今還記得裏麵的一句台詞。那是英國議會辯論是否要對中國出兵。其中一位對華友善的議員說:“我寧願遊泳到中國去,也不願跟著艦隊過去與她進行一場戰爭。”但大英帝國海軍還是隨著一陣西風出現在九龍外海。
中國的香港雖然在英國治下一百年,通過民眾及各方努力,發展神速,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以“亞洲重要的金融、服務和航運中心、廉潔的政府、良好的治安、自由的經濟體係以及完善的法製”聞名於世,但是,《南京條約》像打碎一件精美的青花瓷一樣,無可挽回地傷害了中國的獨立和主權,其不平等性使中國蒙受了深重的苦難。
縱使之前藍玻對馬禮遜牧師十分敬重,感激他對自己在教義理解、情緒疏導及博愛慈悲等方麵的指引,而且牧師自身所具有的仁慈、善意和愛心一度讓藍玻很感動,極力將他視為自己德行修養的楷模。
可是在這次談話中,當藍玻看到牧師談論先祖的那一抹即使是一閃即過但終歸也是存在過的自豪神色,心底就對牧師產生了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感覺。那一式兩份的一紙條約,一份記著武功與榮耀,另一份則寫著淚水和屈辱。作為一個中國人,他誠實地感受到了自己良知的掙紮。盡管他心裏沒有一絲仇恨的塵垢,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與一個身後停泊著炮艦的殖民者的後代站在同一立場去看待和感受那個時代的曆史進程。
這以後,藍玻到西灰點浸信會去的次數就漸漸地少了,直至後來,離開前的那幾個月裏,再沒有去過。
13 藍玻拒絕處女的真相
這天,若兮主動給常浩打電話,請求約見。
“我們這是,第二次握手?”常浩看著若兮,笑意盈然,引用這一個經典小說標題,也許是想試探她是不是一個可能的獵物。中年男人,總是暗戀不期而至的豔遇。若兮的年輕和美麗,讓人躍躍欲試。
若兮根本沒有體味到常浩話中的試探之意,遲疑了片刻,她有些焦慮有些局促地問:“常總,您和藍玻十年的朋友了,是不是很了解他?”
“怎麼了?”
“他,藍玻上次說的拒絕處女,是不是真的?”
“發生什麼事了?”常浩將他偶爾冒出來的色念收起來,看著這個臉色微紅略有些發窘的女孩,她直率單純得實在有些叫人憐愛。
“求您了,您能告訴我,藍玻以前有過女朋友嗎?”
常浩叫若兮到沙發上坐下,自己在她對麵也坐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定發生什麼事了,他想。看著她局促不安臉上滿布紅暈的情狀,隱約猜到了什麼,但他還是想逗一下她。
“你是代表某個媒體來采訪的嗎?”
“不是不是,我就是我,我隻代表我自己。怎麼會想到我代表媒體來采訪呢?”她著急地辯白。
“因為你姐文瑾就是電視台的,蘇穎也是雜誌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