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VCC的學習很順利。
藍玻對語言是有天賦的,這些日子又一直生活在英語環境中,所以半年過去,他很快就有了長足的進步,再到UBC學習Creative Writing課程,便基本沒什麼障礙,加之他對文字的天生敏感,更是很快就找到了英文語境下的藝術感覺。
Creative Writing是隸屬於藝術係(Faculty of Arts)的一門寫作課程,和國內的作家班體製相若,老師一般是作家或者研究文學的。
課上得還算流利,對他這樣一個天生敏銳又創作有年的作家來說,不算困難的事。不過,以他的獨特的個性,總是要搞出些花樣來的。
教授在台上滔滔不絕地談著哲學。
這時候正是炎夏,汗水沿著他的發際源源不斷地流向寬闊的麵部。
藍玻在台下拿起筆給他畫起了素描。
多有意思的兩種澆灌,他心裏想,於是將台下的學生畫成長在教授臉上的一片烏鴉般的小苗,而教授的後腦勺被他畫成一個巨大無比的蓄水池。
坐在他旁邊的同學,一個英國來的青年作者看到了,捂嘴狂笑。
他的這些小動作,站在高高講台上的教授其實一目了然,但他並不指出來。課後,他竟然還跑到藍玻這裏,笑眯眯地問他在課上畫的是什麼。看到藍玻的畫,教授居然開心得笑到涕淚橫飛。
這令他想起自己初中時一段幾乎同樣的經曆。
在上某堂令他覺得十分枯燥的課時,也是偷拿起筆在白紙上胡亂畫些素描,而且他還不敢像在UBC一樣大膽,當時還仔細地用了教科書放在上麵作掩飾。可最終還是被有著鷹眼的老師發現了,當場被叫到教室外罰站不說,課後還被叫到辦公室訓了足有二十分鍾,然後還給他扣紀律分。沒給他記大過,全看在當時他父親藍紹雄還算學校一個教學骨幹的麵子上。
係裏還有一個老作家(他之前一直兼這裏的寫作課教授),八十多歲了,雖然早已退休,還是幾乎每天到辦公室來上班。聽學生的報告和演講,時不時插進幾句讓人越想越好玩的評語。
還有一個老麥克爾,一輩子也沒有評上正式的教職,現在也退休了,但每天都去上班。坐在自己的計算機旁,用八十年代的應用界麵寫作或作總結,似乎生活就是對著某件事一輩子著迷。
UBC的學習和生活似乎就是這樣平靜而快樂的。
可是不久,還是有叫他痛苦的事情發生了。
在他已消除了對溫哥華的陌生,漸漸融入了這裏的生活以後,他的腦海裏開始不斷地浮現出葉子的影子。隨著他給她的信越寫越多,漸漸地,她在他心裏就生了根。若是哪天沒有想過她,沒有給她在信裏寫上一些話,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脹脹的、悵悵的,沒有著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之前那些欺騙他的女子帶給他的痛苦,媒體齊齊炮轟他給他帶來的恐懼和混亂……已在漸漸地退去。
但他的心卻仍然無法空明,相反,倒更擁塞膨脹了。
他感到了疼痛。這疼痛開始是微小的,隻在他的心的最角落裏,偶爾一露崢嶸,然而,慢慢地,它們就囂張起來,開始在他的心上、身體上、靈魂裏,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
他感到了恐慌,給永廉法師和常浩寫信也無法寬解。
可巧,某個周末,他碰到他的同學去教堂,位於11街,溫哥華公立圖書館西區分部旁邊的那個西灰點浸信會,他就跟著去了。
在那裏,他見到了保羅·馬禮遜,教堂的牧師。
馬禮遜牧師留著大胡子,但人不胖,甚至有點清瘦,大約一米八高,喜歡穿棕色、黑色的外套,裏麵則是簡單的白襯衫。他雖然不懂中文,隻能說幾個很簡單的詞,但他後來卻曾對藍玻說,他夢想在西灰點浸信會以中文進行主日崇拜。
不久,馬禮遜做了藍玻的受洗牧師。
原本是想在海水裏受洗的,但後來因為下雨水涼,改為在教堂裏受洗。教堂在離UBC三裏路的11街上,很多人甚至步行去。
藍玻現在還對受洗場景記憶猶新。
新信主的人排著隊依次走進聖水池。
牧師問:“我以終生信仰之宗教的名義問你,你願意受洗成為一個基督徒嗎?”
“願意。”
然後又問了兩個問題,他隻記得自己重複回答著“願意”,但當時的腦海中不知是喜樂是迷醉,隻是一片空白。那兩個問題,藍玻現在已經忘了。
然後牧師就用左手放在他胸口向後推,右手在背後托著他,這樣讓他身體後仰,頭全部浸入聖水池裏一秒鍾,再托起來。
在眾人的歡笑中,牧師說幾句賜福的話,儀式就完成了。
然後大家一起唱聖歌。
然後,藍玻上台用英語講了十分鍾話,叫“作見證”。
皈依基督以後,每周兩次上教堂讀經、習經、研經、論經、聽布道,他的疼痛而混亂的心似乎開始慢慢平靜起來。
馬禮遜牧師顯然是看重藍玻的,藍玻的悟道能力和他本身自顯的善性,都讓牧師發自內心地喜歡他。有好幾次在講道中,牧師都引用了藍玻說過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