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來了。一輛黑亮亮的奔馳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在距他們不遠的瀟湘大道一旁停下了。下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鎖了車,向堤上走去。這時已是深夜十二點鍾。十月的深夜十二點鍾,河堤上已沒了人影,盡管仍然有車在瀟湘大道上飛馳,但卻不會注意河堤上將會發生什麼事。身材高大的劉伢子在社會上混的時間長一點,自然就認識車,一見是奔馳車立即就興奮了,掉頭對鄧伢子和許伢子說:是奔馳車,這個老板肯定有錢。你們說呢?鄧伢子瞥了眼車,也很高興地叫了聲啊呀,說今天可能是個大買賣。胡伢子立即高興地吟唱道:謝謝你的茶,謝謝你的煙,謝謝你的板凳坐半邊……劉伢子忙製止胡伢子道:你這鱉莫叫。又對胡伢子說:我和鄧鱉走在前麵,你和許鱉兩個慢一點走,不要顯得我們四個人是一起的。
胡伢子和許伢子立即放慢了步子,劉伢子和鄧伢子就吹著口哨,好像沒事似地朝前走去。鄧伢子吹的是:板凳一蹺,打了我的腰/板凳一脫,打了我的腳/我問板凳要膏藥――劉伢子就偏過頭來和著鄧伢子的口哨聲一齊吹道:什麼膏?雞蛋糕/什麼雞?叫雞/什麼叫?鴨叫等等。劉伢子身高有一米七五,長得很結實,讀書的時候把重點放在玩上了,因為沒錢,十歲就開始做賊偷同學抽屜裏的錢了。他的父親比較背時,所在的紗廠十年前就垮了,靠八十元的低保費過日子。那時候劉伢子還隻九歲,耳朵裏整天聒噪著父母在家裏罵政府和社會的聲音,當然就覺得這個社會欠了他們家一大筆,至少是害得他父母隻能吃“低保”,還害得他從小就隻能過一種眼巴巴地看著同學吃冰淇淋自己卻沒錢吃的生活。他對鄧伢子說:鄧鱉,我們以後也要搞輛奔馳車開呢。鄧伢子說:那要先學會開車。劉伢子說:我伢老子說什麼事情都要敢想,不敢想就什麼事情都做不成。鄧伢子回答:那當然。劉伢子又說:我伢老子說要是那時候他跟著別人去做生意,而不是在家裏吃政府的低保,他現在也有大房子住,也有幾十萬了。我伢老子說他蠢就蠢在什麼事情都不敢去做。
鄧伢子也有一個下了崗,整天在家裏罵社會,還整天坐在麻將桌上打麻將的父親。鄧伢子的父親今年才四十四,可是還在他三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抱怨社會了,因為那年春節過後,他的名字忽然出現在下崗榜上了。從那天開始,他就覺得這個社會對他不公了,就告誡兒子說:兒子,你要好好讀書,爭口氣,伢老子是文化大革命中讀的書,被這個社會害了。那一年鄧伢子還隻六歲,身高八十五公分,還沒進小學,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要好好讀書。現在鄧伢子身高一米七三,因小時候熱心於體育運動,於是就孔武有力。他也跟劉伢子一樣,讀書的時候把重點放在玩上了。他就是那種父親在家裏打麻將,他就留心著父親打麻將,見父親贏了錢他就伸出手要求“抽水”的孩子。讀初二時,他曾一磚頭把一個高年級同學的腦殼打開了,讓那同學頭破血流的。那同學的叔叔領著兩個年輕人跑到學校要打死他。他跑了,從此就再也沒去學校讀書了。鄧伢子跟著劉伢子率先向這對男女走去。男人和女人正坐在水泥護欄上抒情,邊眺望著夜空下的湘江和湘江對岸的萬家燈火。男人看見遠遠有兩個人走來,又看見還有兩個人走來,男人沒在意,他的目光注視著美麗的女人。他自我感覺良好地對女人說:小月,你以後會了解我,我是那種男人,從不對女人施暴的男人。男人又說:你讓我想跟你談愛,讓我想重新生活一次。小月不相信道:真的嗎?男人說:畜生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