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快年關了,二十幾個人全都給趕了出來,老板又不敢露麵,聽說是跑到天津去了。我之前一直在報社裏住呢,現在連去的地方都是沒有了。”
“你怎麼不回家?”安潤琦是知根知底的人,知道梁清家裏也是富裕,又是家中獨子,高中畢業之後,梁清被家裏人送到了日本求學,不知道這幾年怎麼回來在報社做事了,“你父親現在怎麼樣了?”
“別提了,我已經幾年沒有和家裏麵聯係了。”
安潤琦沒有再問,臉上神色又開始不自在起來,咖啡都快見了底。
梁清隻點了一杯咖啡,倒是也沒了話,自顧自喝了起來。
“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去天津一趟。”
“哦。這樣。”
“潤琦,今天見到倒是意外,我不太好意思開口,但是還是想拜托你,能不能……”梁清臉上臊的通紅,“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我現在連一張去天津的火車票都買不起了。”
“我知道了。”安潤琦少爺做派,自然不在乎幾個小錢,回身就往大衣口袋裏拿錢包。
隻是掏了幾下才發現,呢子大衣的口袋裏空空蕩蕩的,並沒有皮夾子的蹤影。
梁清家裏也算富裕,本想著用身上最後一點法幣買杯咖啡,之後就回家請罪,哪能想到在餐館裏遇上了舊日同學,倒是給了自己一條出路。這一邊高興一邊還是覺得有些臊的,便低著頭盯著麵前咖啡出神。
也幸虧是梁清沒盯著看自己,安潤琦一下子氣血上湧,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小賊竟然是趁亂將自己錢包給順走了,也是無處置氣,轉念說道,“你先坐著等我一會兒!”,便是來到了櫃台前麵。
老板是個有白俄血統的關外人,口音渾濁與自己大眼高鼻的歐美長相不太相稱。老板是個人精,見安潤琦一身西裝打扮,是非富即貴,諂媚不已,“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幫到少爺的?”
“我錢包在你的店裏丟了……”
“誒呦喂!少爺這話兒說的……”
潤琦本來就不想把事情鬧大,聽他這麼一嚷嚷,反倒慌了,“沒讓你怎麼樣!”說著摘下左手上的手表,“我把表押在這兒,帳我先賒著,再給我拿幾百法幣,我有用,到時候記到帳上一起還你。”
安潤琦拿手表當抵換來的幾張紙幣,一股腦全給了梁清。
“誒啊,哪用得了這麼多……”
“天津你人生地不熟的,剩下也一齊揣著就是。”
“還是三少爺有義氣……”
安潤琦眼角一撇,見到姨母家的汽車從醫院開出來,正好打餐館的門口過,便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你不用奉承我,隻當我借你的,到時候在天津我倒是要等你還我呢!”說罷便拾起大衣走了。
姨母一走,安景瑞倒是醒了,迷迷糊糊睜了眼,便見著自己的漂亮兒子在床邊坐著,心中愉悅的很,“你來醫院做什麼……在家等著我就是……”
安景瑞藥勁兒剛過,嘴裏清清楚楚的話其實混混沌沌,讓旁人一點兒都聽不明白。潤琦知道他大概要說些什麼,嘴上應著,“我又沒有什麼事!”還低頭剝個大橘子,把橘瓣送到安景瑞嘴邊。又見老頭子搖頭不吃,便自己吃了個開懷。
“我這回兒倒是回來的遲了,這鐵路三天兩頭的出事情,要不然昨天晚上定是能回家的,要是我回家了,您或許還不會來醫院呢!”
安景瑞聽話倒是聽得全,滿心隻覺得這麵前的小子,又是孝順又是會心疼上人,一連能想起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來,便更加的高興,臉色都顯得好了。
老陸在一旁,不願意見著這父子倆親熱,便插話道,“老爺,二少爺也接到電話啦,這就往這兒趕呢……”
安景瑞腦子倒是清醒的很,覺得亞琦事忙,自己又無大礙,沒有必要過來,覺得老陸此舉多事,便搖搖頭把眼睛閉了起來。
“老陸你別說了,怕是爹累了,就讓爹睡一會兒吧!”
“三少爺這……不好吧……”
“讓爹多休息一會兒就是。噓……”安潤琦伸出食指擋在嘴前,讓老陸就此打住。
父子兩人把老陸弄得沒法,隻好幫安老爺子掖掖被角,不再說話。
安潤琦見父親很快睡熟了,便讓老陸讓家裏汽車送自己回去。
“三少爺,您還是在醫院多呆一會兒吧!要是老爺過會兒醒嘍……”
“不妨事,我二哥待會兒不就過來了嘛!我太乏了,也是實在扛不住了。”說罷便走出了病房。
老陸跟了幾步,目送著潤琦背影瀟灑的走了,心裏又氣又惱,往地上啐了一口,小聲罵道,“小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