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錢要走捷徑呢。”他對來玩的劉建國說,把頭枕到被窩上,“現在好多走私洋煙的人,個個賺了大錢。別人賣一包希爾頓,可以賺六角錢,我賣一包大慶煙才賺兩分錢,你看有什麼搞勁?要賺大錢,靠老老實實做生意,一輩子都發不了大財。”
“那當然,俗話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劉建國說。
劉建國1979年底,招工到了長沙印刷廠,當檢修工。那家廠子遠在長沙市南郊,騎單車要一個小時路程,坐公共汽車也要半個多小時,萬水千山什麼的。他每天都回家,主要是搭公共汽車,因為路程太長了。有一路開往郊區的公共汽車,半個小時一趟,在他們廠門口有一站。不過一過下午六點,公共汽車就沒了,有時候五點多鍾車就不開了。但是他每天都要回家,就是借了人家的單車也要回家,盡管回到家裏沒任何事幹,隻是睡覺。劉建國對那裏感覺不好,他覺得這不過是把知青點從福臨公社搬到了長沙郊區,因為隻要一邁出廠門便是綠茵茵的田野和山丘,還有一大片S形塘,這就跟他們知青點周圍的風景一樣。這便是他死活也不願在廠裏睡一晚的原因。“我想調到市內的工廠來,”他不止一次地對馮建軍說,“他媽媽的,又沒有這個狠。”
“那裏空氣好。”馮建軍安慰他說。
“好他娘的鬼!我要那麼好的空氣做什麼?”劉建國反駁說,“我又不要活一百歲,有個五十歲活就知足了,人反正是要死的,省得活在世上害崽女。”
“人反正是要死的。”馮建軍重複了句,“毛主席、周總理不是一伸腿就去了?不想事的話還好些,想怎麼活就怎麼活,自由自在。”
“是的,自由自在。”劉建國讚成道,深深地出了口粗氣。
劉建國因為下了班沒事,就總是到馮建軍家來玩,別的地方他不怎麼去。常常是下了班,回到家洗個澡,就走到馮建軍店裏來坐了,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李躍進當然也成了一名工人,在一家電工廠,工作是在食堂的窗口裏舀飯菜。這被劉建國形容為是做堂客們做的事情。李躍進也喜歡來坐,隻是來得沒有劉建國這麼勤,這是因為李躍進這個月跟這個女孩子談愛,下個月又跟那個女孩子談愛。但沒有一個把關係保持了三個月的。他談了四五個女朋友了。有一個是他談到半路上又不要了,他嫌那個姑娘長相太醜。另外幾個半途而廢的原因卻讓馮建軍懷疑是他操持過急所致,或是那幾個姑娘嫌李躍進不會有出息的緣故。李躍進給人的感覺,天生就是一副沒有出息的苦相,一雙眼睛老是陰著,看人時就把眉頭一皺,並且直直地盯著你。這讓別人覺得他既不禮貌,模樣又不聰明。馮建軍有幾次提醒他改過來,“你是這樣盯著人看,”馮建軍說,並模仿出他盯著人看的樣子,“別人又不要跟你打架。你放鬆點臉上的表情看?”
“我又不覺得我是這樣子。”李躍進抱怨說,“你莫‘臭’我。”
“你自己當然不覺得。”馮建軍說,“你原來還沒有這麼明顯。你讀書的時候也是這樣望著別人,但還好一點。現在變得好惡的樣子了,你不改這副樣子,別人自然怕了你。你要注意,不信,你自己對著鏡子看看就曉得了。”
李躍進對著鏡子想修正自己的表情,但修正不過來,過了兩天又回到原樣子了。他總是陰著一雙眼睛盯著對方,這讓人感覺他心地不太善良,或感覺是一副苦命相。而女孩子是不喜歡同苦命相的男人把戀愛關係發展下去的,這也是他在愛情方麵不得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