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3)

我那個時候是幸福街小學三年級甲班的班長,我父親是長沙H機械廠廠長。我是家裏的第三個孩子。“文化大革命”時,我之所以讀了點書,是因為我父親一直靠邊站,所以父親沒有去“革命”,沒事便在家裏輔導——更準確地說是監督我做作業。

“做作業,”父親命令我說,拿出他當廠長時的威嚴瞪著我,“不準出去。”

我就隻好老實在家裏做練習題。我後來之所以能夠考上武漢大學,完全是“文化大革命”中,喜歡管人的父親因沒人管而抓著我管的“碩果”。不然的話,我也定會像馮建軍、劉建國和李躍進一樣,對大學的門檻望洋興歎。

我們小學時的班主任名叫周文斌,是個非常善良的女人,心好,對她班上的學生很有責任心。那年秋天,馮建軍的養母跳樓自殺的消息傳到周老師耳朵裏後,周老師臉上表現出了難過。一天上午我們上體育課後,看見我手上拿著一件衛生衣走到教室門前時,周老師叫住了我。“何斌,你來一下。”周老師望著我說。

我走了過去。

周老師把我拉到一棵梧桐樹下,看了眼陽光燦爛的操場:“何斌,馮建軍現在怎麼樣了,你知道嗎?”她望著我說。

“馮建軍的媽媽幾天前跳樓自殺了。”我說。

“劉建國對我說了,”周老師說,“何斌,你是班長,你要他明天來上課,你就說周老師要他來上課。他爸爸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道。”

“他媽媽死了,爸爸又被抓去了,還是一個孩子,怎麼得了呀?”周老師自言自語地說,“這實在是不應該的。我們要好好幫助他,何斌。”

“我會幫助他的。”我說。

“這樣吧,你要他明天來上課。你說周老師說的,周老師不嫌他,有什麼困難就向同學們說,同學們會幫助他想辦法解決。”

放學後,回到家裏,吃過中飯,我就去找馮建軍。其實用不著找,馮建軍在家裏睡覺,一臉邋裏邋遢的樣子。“馮建軍!馮建軍!”我喊他。

馮建軍拉開了門,一臉邋遢地瞪著我。

“周老師要你明天去上課,”我說,“周老師說有什麼困難就向同學們說,同學們會幫助你的。”

馮建軍繼續瞪著我,臉上沒有多少表情。“我不想讀書了,”馮建軍說,“我不想讀書了,我現在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了。我要到牢房裏去和我爸爸在一起。”

我很涼訝他這樣說,他的目光很疲倦,但也很堅決,“我不讀書了,”他毅然決然地說,“我現在要自己養活自己。”

“周老師說,要你明天就去讀書,”我說,“周老師還說全班同學都會幫助你。”

馮建軍沒說話,十歲的孩子不會說感激話,他把目光擲到了地上。

“你明天去讀書嗎?”

“我鋼筆都丟了,我不願意讀書了。”他說,把目光拋到了門外的一株樹上。

翌日上午上課,周老師沒見到馮建軍同學,下課時又把我叫到了那株梧桐樹下,用她那雙極和善的眼睛盯著我。“何斌,馮建軍怎麼沒來讀書?”周老師帶著批評的口吻問我,又補充道,“是不是你沒把老師的意思告訴馮建軍同學?”

“告訴了,”我說,“我對馮建軍說,周老師說全班同學都會幫助他。但是他還是不肯讀書。他說他不讀書了。”

“那怎麼行!”周老師望著我,“馮建軍是我們幸福街小學三年級甲班的同學,我們不能讓他就這樣流失在社會上而變成一個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