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瘋狂飆車(18)(2 / 2)

一根金屬嵌條整整形再原封不動地裝上去,假如在路邊野雞車攤上,不出五十元便能搞定;去好一點的汽車修理廠,一百元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就是去4S店,三百元應該是個封頂價格。我早就知道,沒有一個出租車司機與人碰碰擦擦後會去4S店,將他們兩條腿都打斷了他們也不會去的,這些惜時如金、愛錢如命的上海同誌,他們總是在路邊小攤將自己車子上的一切問題收拾幹淨。因此,當我從車上下來那一刻心裏早決定了給他怎樣的補償,攝影師給“差頭司機”的補償,是菩薩兒子給凡人的補償,就是說,盡管他也有部分責任,但我已喝酒,而且不正規地掉頭,我必須為我犯下的這兩個錯誤買單:我設想他將去4S店整修金屬嵌條,因此,我應該先付給他第一個三百元;鑒於這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錦江車隊的“差頭司機”本應該繼續他的小本生意或回家沉沉入睡,卻被周克我無理地幹擾,我應該補償他時間耽誤費或精神損失費,這樣,我就再付第二個三百元,最後,鑒於我對幾乎全體出租車司機的了解,也鑒於我對普遍人性的了解,更鑒於我對這個無限貪婪的時代的了解,我願意將前麵的數字翻上一倍,以告慰他這顆我早就洞若觀火的心。

不過,我還是判斷錯了,我沒有判斷清楚一點的是,當有些人處在某種特定情狀下會多麼地貪得無厭。錦江車隊的差頭司機盯了我一眼,再盯了我皮夾子一眼,隨後從他的嘴裏吐出了這麼一句話:“算我吃虧吧,一千五百元。”

那刻,我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給這個上海雜種耳光,很響亮的耳光,響亮到整個古北地區都會豁然驚醒的耳光,但我看到警車已經穿過桂林路而逼近了姚虹東路,隻是因為姚虹東路上的一個紅燈方給了我最後一點的喘息時機。

我從皮夾中取出了一千兩百元,將錢十分粗暴地交到了他的手上,“不要多說,也不許你多說,這是周克我的一口價,一千兩百元,但願你天天好心情,日日好感覺,長壽健康一百五十歲。”

麵目清秀的“差頭司機”急急忙忙將錢塞進了口袋。我走回自己的車子旁,我不知道他為何還跟隨在我身後,當我將車門打開的那瞬間,他看清楚了被他強行拉爛了的車頭,這一片刻,他才意識到周克我吃了多麼大的虧,他總算還留有一點良知,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啊喲,啊喲,儂的車頭撞成這付買相啊?”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他,我有山高水長、來日方長的下意識,且等他日我們也許會再次相逢,算不算帳先不說,但我一定會與他好好地探討一下“趁火打劫”和“落井下石”這兩個成語的真正意思。

他真的說了一個名字,但我沒有記住,因為沒有記住,我知道,此生我都不會再與他相逢,因此,這天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便成了我與他之間的最後一次交流,盡管我沒有任何把握他能夠理解話裏的意思:“你和16路司機都是一路人馬,一路貨色,我的建議是,凡事做事不能過分,尤其不能太絕。”

那個瘋狂夜晚,留給周克我最後一個印象是那輛開到我身邊的警車中一個二十來歲交警的眼神,狐疑重重的眼神,他一定本能地感覺到了什麼,但他真的感覺到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