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有趕上的航班(16)(1 / 1)

冬天的天色暗得早,才四點多街道兩邊就已經是燈火闌珊了。肖逸跟張智勇約好了晚上去他在康涅狄格州的家裏做客。康州和紐約比鄰,有不少喜歡幽靜的郊區生活的紐約白領,都選擇在那裏安家置業。張智勇就是其中的一個。

肖逸登上了幾級寬闊的、呈半圓形展開的台階,在大門前猶猶豫豫地按響了門鈴。四周一片漆黑寂靜,連路燈都沒有一盞,讓人有種不那麼真實的感覺。見到來開門的張智勇肖逸才鬆了口氣。“張智勇你夠牛的呀,這果真是你們家?”

“來,來,趕快進來,我不跟你說了嗎,我們家特好找,你瞅著這一塊兒哪個房子最大,哪個就是。”張智勇熱情地招呼著肖逸和淩紫荷進門。

“你們家還好找?我把你的門牌號給忘了,就記得你說你們家是這條路上最大的房子。結果可好,我們順著這條路開了三個來回也沒找著想象中的大房子,就愣是沒想到這座城堡式的‘古建築’會是你們家,還以為是你們鎮上的教堂呢!”

“肖逸,我就喜歡你這北京哥們兒的貧勁兒。聽著倍兒親切。不過你說我們家跟教堂似的,那可不大合適,再怎麼,咱不也敢造次跟上帝的宅邸攀比呀。”

肖逸摸摸腦袋嘿嘿一笑:“我是開玩笑啊,張大腕兒你別介意。”

張智勇爽朗地答道:“沒事兒沒事兒,我也是開個玩笑。我這城堡可有來曆,一會兒再講給你們聽。”說著他用手按住牆上的一個按鍵大聲說道:“歡歡,樂樂,你們兩個下樓吃飯了。”看見肖逸他們奇怪的目光,他解釋道:“這房子太大,所以安了對講機。這樣在一間屋裏喊話,每間屋裏的喇叭都響,就跟我當年下鄉生產隊的小廣播似的,尤其是召集全家吃飯或者出門兒的時候特管用。”果不其然,廣播後沒兩分鍾,樓梯上就嘰裏咕嚕地一陣響,旋風般地衝下兩個半大小子來,他們是張智勇的雙胞胎兒子,小名兒起得跟國寶大熊貓似的歡歡和樂樂。

張智勇有個幸福的家庭。他的太太薇薇安是個嬌小玲瓏的香港女子,從小在英國長大。她跟張智勇在一艘去百慕大度假的豪華遊輪上一見鍾情。薇薇安一直想說服張智勇跟她去歐洲安家。學曆史的她回英國後頻頻鴻雁傳書,圖文並茂地為張智勇灌輸豐厚的西歐人文地理。薇薇安在一張印有絕美的,峭壁上孑然聳立的愛爾蘭古堡的明信片上如是寫道:“那些散布於英倫三島青山綠水間的古城堡遺址,如同一本本塵封的,再也無人能讀懂的書卷,那種高貴而神秘的魅力令我陶醉,無法自拔……”。

別看張智勇每天跟枯燥的數字打交道,真該浪漫的時候照樣有勇有謀,計不驚人誓不休。他委托房產經紀人在康州找到這個帶有十畝林地的城堡式老宅。原來的主人是一對終身未嫁,相依為命的老姐妹。她們賣這塊地的時候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條件:未來的五十年內樹林裏的樹一棵也不許砍掉,老房子的主要結構也不許拆除。這麼一來,房地產開發商們全都沒興趣了,結果倒讓張智勇撿了個大便宜,一百二十五萬一舉買下。他不動聲色地貸款將房子內外整修一新,然後邀請薇薇安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裏從陰雨綿綿的英國飛過來做客。自家的後院裏小橋流水,春花爛漫。他當時就在那個白色的涼亭裏對薇薇安求婚。他說:“青山綠水這裏有,愛爾蘭式的城堡這裏也有。新大陸雖然沒有那麼悠久的曆史,可是這裏有更多的活力和更燦爛的陽光,留下來吧,薇薇安。”

“張智勇你太有才了,當年怎麼沒考北電導演係?要不然現在也被封個第四代第五代的啦。”肖逸嘴上嘖嘖稱奇,心裏卻想,有什麼樣的經濟基礎才會有什麼樣的上層建築,要是沒有華爾街的高收入墊底,哪來如此大手筆?

“薇薇安,這是我聽到過的最浪漫的求婚了,像童話裏一樣!”像所有喜歡浪漫的女孩子一樣,淩紫荷對這個現實中的童話非常著迷。

薇薇安溫柔地拍了拍紫荷的肩膀說道:“可是童話雖然美麗,終有講完的時候對嗎?而且並不總是happily

ever

after

(從此幸福永遠)。”她用廚房裏那台fancy(高級的)的咖啡機為每人做了一杯香濃的Cappuccino(卡布奇諾咖啡)。“你們問問智勇看,他真實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薇薇安是個非常有教養的女子,她用香港普通話將抱怨也表達得柔情萬種。“他每天清早六點鍾要出門,趕火車去華爾街上班。晚上最早也要八點鍾才能到家。為了第二天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九點鍾一定要上床睡覺。最後留給我和孩子們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那天晚上等肖逸回到自己的住處已經是深夜了。一板之隔的鄰居老顧鼾聲如雷睡得正香。可是肖逸卻在床上輾轉反側,令舊床墊在他身下吱嘎作響。肖逸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默默地想:“紫荷,給我三年的時間,我要讓你告別灰姑娘的生活,過得像一個真正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