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醫院白色的床單被套泛著冷冷的光,明明是盛夏,邢致遠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病房的的空調打得很低,整個房間仿佛是一個牢籠,而他們三人都是命運的囚徒,隻有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

在這片寂靜而又壓抑的氛圍之中,邢致遠隻能默默地等待著。

第二天早上,王小琴身體裏麻藥的效力便逐漸褪去,悠悠轉醒過來。

她的意識如同從一場漫長而深沉的夢境中慢慢浮出水麵,起初還有些模糊不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開始清晰起來。

她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邢致遠。他看向她的眼神溫柔而欣慰,她有些恍惚。他的雙鬢多了些許白發,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滄桑。但他還是幾年前那個硬漢,歲月的並未在他身上染上太多痕跡。

“嗨,好久不見。”王小琴也回報他以燦爛的笑容,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她微微挪了一下身體,縫合處傷口被撕扯了一下,疼的她“哈斯哈斯”直叫。

邢致遠連忙按住她,不讓她動彈,低聲詢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就是胸口,肋骨,疼得有點厲害。”王小琴說著,眼珠子骨碌碌環顧了一圈四周,發現自己身處醫院,終於想起來她在這裏的原因。

“孩子們還好嗎?蘇秦呢?他到哪躲懶去了,讓你在這陪我?”

“孩子們都好。那個叫蓉蓉的小女孩受傷比較嚴重,不過別擔心,經過醫生的消毒、縫合,已經沒有大礙,但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這幾天,很多老鄉都自發過來照顧她。至於其他受了輕傷和沒受傷的,我跟市長商量了一下,把他們暫時安頓在Y市婦聯救濟站了。不過,經此一事,福利院是徹底被毀了,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安全。等你好了,我還得跟你商量一下,想什麼辦法來安置這些孩子……”

邢致遠欲言又止,“不過,蘇秦他……”

王小琴頓時心裏一緊。

“蘇秦他怎麼了?他人呢?”

“蘇秦後腦被砸到,顱內受傷。還好請到了Y市最好的腦科專家。他剛動完手術,目前還昏迷著。”邢致遠站了起來,輕輕拉開旁邊白色的隔擋簾,“為了照顧你們方便,我跟醫院申請了雙人病房。他現在就在你身邊,在這裏呢。”

王小琴微微側過臉去,視線緩緩移到病床上的蘇秦身上。

他的臉頰竟然在短短時間內消瘦得如此厲害,雙眼緊閉,仿佛失去了往日的生氣與活力。

和她一樣,他身上也密密麻麻地插滿了各種管子,引流管、鼻飼管,還有維持生命體征的呼吸管。那些管子縱橫交錯,宛如一道道枷鎖束縛住了他的身體。

他的大半顆腦袋都被厚厚的白色繃帶緊緊包裹著,遠遠望去,如同一具沉睡中的木乃伊一般。好在之前手術時取出的顱骨如今已成功裝回原位,使得那顆頭顱看上去還算完整,不至於太過駭人。

此情此景,如果不是一旁的心跳和呼吸檢測儀始終在穩定地運作著,發出規律的滴滴聲,王小琴幾乎認為自己要守寡了。

“他會醒過來的吧?”她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邢致遠。

邢致遠肯定地點點頭:“據專家說,蘇秦手術很成功,大概率三天之內會醒過來。隻要他能自主醒過來,就不會造成什麼大的後遺症。”

“也就是說……”王小琴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邢致遠苦笑:“也有一定的概率醒不過來,那樣的話,有可能就永遠醒不來,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成為植物人了。接下來,就看他的意誌力了,三天是一個坎。”

王小琴默默點了點頭。

邢致遠幫她活動了一下沒有留置針的那隻手,手中傳來的溫熱讓他安心不少。

“另外,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告訴你……”

“你想說的,是他吧?”或許是經曆了劫後餘生,她的情緒並沒有出現太大的起伏,隻是抬起手來,艱難地落在小腹上,輕輕撫摸著,“母子連心,我已經感覺到了。乖寶——我知道他來過,又走了。”

語氣雲淡風輕,淚水卻止不住,從她的眼角不斷滑落。

悲傷無聲,邢致遠樓卻能清楚地聽到她心碎的聲音。他別過頭去,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才微微顫抖著嘴唇,說了一句或許隻有他自己才能聽清的寬慰:

“小琴,你別難過。你看,你和蘇秦都還那麼年輕,等你們都康複了,寶寶還會再回到你肚子裏的。”

沉浸在悲傷裏的二人,卻沒有留意到旁邊的病床上,蘇秦修長的小指微微動了一下。一滴清淚悄悄從他的臉頰滑過,像一根羽毛掉落在白色枕頭上,瞬間便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