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清源注意到郭建國的表情,他拍拍手:“談事情,怎麼能不吃飯呢。我這裏有最好的魚生,請郭君品嚐。”
一名穿日式服裝的廚師推著一個大玻璃魚缸走出來,他還帶著一個助理廚師,助理廚師推著一個帶案板的鐵架子。
“在這裏,最好的魚生是從活魚身上直接取下來的。”廚師和助理廚師一起向郭建國和竹中清源鞠躬,廚師用日語道,“我是中野秀夫,這位是我的徒弟俊也,我們將為二位獻上最鮮美的日本魚生。”
中野掄起左手的袖子,從魚缸裏捉了一條魚出來。郭建國清楚地看到,那條魚一接觸中野的手時候,身體迅速作出反應,在水中激起很大的漩渦。但已被中野的手抓住,就立刻動彈不得了。
中野一手把魚按在案板上,一手從俊也手中接過一把尖刀。那把刀通體閃耀著銀光,在中野的手裏猶如失去實體,完全化為光芒。尖刀飛旋,魚肉一片片整齊的放在小碟子裏。當中野鬆開左手,那條被割得白骨森森的魚,驟然躍起,落入鐵架子下麵的鐵桶裏。鐵桶裏麵叮當作響了好一會兒,那條魚才死去。
“活魚身上的肉,是最新鮮的。”竹中清源道,“中野師傅的技術,讓人欽佩是吧?”
這時俊也已經把魚生端到郭建國麵前的桌上,各種小盤的醬料和配菜也都上齊了。
“郭君,這是難得的美味,請你品嚐。”竹中清源道。
郭建國的右手在桌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杯碟震動。竹中清源麵色冷峻,一動不動,隻是眼睛裏露出一股冷冷的光。
郭建國冷笑了一聲,舉起筷子,吃了一片魚生。
“嗯,味道不錯。”郭建國放下筷子,道,“我看這位中野師傅手裏的這把刀,非常漂亮,能否讓我看一看呢。”
竹中清源眉頭一皺,低頭思索了片刻,用日語向中野秀夫道:“中野師傅,郭先生非常喜歡你手裏那把刀。請問,你能否把他借給郭先生看一看。我保證,他不會弄髒你的刀的。”
“是的,竹中君無需做任何保證。”中野秀夫道,“我的人和刀,都屬於組織。”
說完,他雙手捧著那把刀,遞給郭建國。
郭建國看看竹中清源,看看助理廚師俊也,又看看捧著刀的中野秀夫,之後用兩隻手指輕輕把刀捏起,拿過手裏端詳。
這把刀的刀刃薄如蟬翼,鋒利無比,即使在鑄刀技術非常先進的日本,相信也是一把珍貴的寶刀。
他握著刀柄,心裏盤算著:“我能用這把刀,殺死麵前的這三個人嗎?”
他自己也在奇怪,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然而他很清楚,自己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樣了。
自從從病床上醒來以後,郭建國發現自己的身上起了巨大的變化。他的聽覺,觸覺,視覺,甚至思維都變得十分敏銳,與以往不同。剛打暈山口準備逃走時,這種變化還沒被自己明顯發覺。但現在,他越來越覺得這種改變之大。
他現在回想以前的自己,跟全世界都仿佛隔著一塊毛玻璃,什麼都沒那麼清晰。現在則像是睡夢後用涼水洗了一把臉之後的清醒,他能清楚的聽見魚缸裏的魚在水裏遊動的聲音,清楚的看見那把鋒利的刀在中野手裏的每一個動作。看著竹中清源的脖頸,他心裏如電光火石的過著影像,想象著如果自己攻擊一刀,可能麵臨的各種情況。
竹中、中野、俊也三個人在他的想象力中是完全靜止的,他仿佛停止了時間。他的視線從三個人的脖頸上掃過,他能清楚看見三人的喉結跳動,能看到頸部大動脈的起搏。他假設那是三個點,他則要做一個把三點連成一線的遊戲,用這把刀,隻需要輕輕的一劃……
他的目光閃爍,竹中清源的目光緊盯著他的眼睛,身體緊繃。
“真是一把寶刀。”郭建國把刀輕輕放回中野秀夫的手裏,讚美道。
“我以前來日本,”郭建國道,“我的一個日本朋友,請我吃魚生。當時也是類似這樣的場合,有非常漂亮的姑娘為我們端來碟子,一共六十四種不同的海鮮,據說是味道從淡到濃——每碟我隻吃一口,我記得我當時吃了,有四十種?然後就再也吃不下了。當然,那位廚師的表演沒有這位中野師傅那麼精彩,這種表演有名字嗎?”
“這就是鮮魚生的做法。”竹中清源謹慎地道。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的名字,”郭建國道,“我可以為這個表演命名嗎?”
“請說你的建議。”竹中清源道。
“中國有句古話,”郭建國道,“叫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覺得太貼切不過了。”
竹中清源沉默了片刻,道:“郭君說得很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人生在世,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