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歐陽遠(1)(2 / 3)

夏婕想說你不老,但實在張不開這個口。她覺得這間屋子實在很恐怖,如果不是事先已經有心理準備,恐怕已經奪路而逃了。

“坐吧。”老人指著牆邊的一把椅子道。

夏婕把那把椅子拉過來,坐在老人的對麵。

“有問題要問我?”老人問道。

夏婕猶豫了片刻,早就決定的問題,這時又問不出來了。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沉默不語,老人在昏暗的燈光下自顧自翻著書頁。

良久,夏婕用非常之低的聲音問道:“能不能——”

她隻說了三個字,就開始猶豫。

這時老人突然合上了書,眼眶上麵兩道灰白色的眉毛皺起來,道:“你不用說了。”

他的口氣還是很輕柔,但夏婕隻感渾身一震。

他一定是感覺到什麼了。

夏婕道:“我是想——”

她想說就要脫口而出,但老人卻打斷了她:“你走吧。”

“我——”夏婕驚詫。

“你要問的問題,我幫不了你。”老人輕輕地說。

夏婕站了起來,她剛才的那種猶豫不決,那種畏首畏尾突然從臉上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悍然之色。

“你要是真跟他們說的一樣,你一定能幫我。”夏婕道。

老人緩緩道:“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鄭強。”夏婕道。

“他以後也不用來了。”老人道。他歎了一口氣。

夏婕臉上的悍色一下子又褪去,換上了一幅沮喪的表情,她重新坐下來,低頭一聲不吭。

老人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的走向牆角,慢慢的從一個大玻璃器皿裏盛出一小杯淡黃色的粘稠物質來。然後他又慢慢的捧著那個杯子走到夏婕跟前,慢慢的把杯子放在桌上。

他慢慢的把手收回來,慢慢地說道:“這是一種蜂蜜,這些年我一直靠它活著,你嚐一點。”

他是如此虛弱,以至每一個動作都如此緩慢。剛才的動作已經耗了他好大的精力,以至他的說話的速度都變得更慢了。

夏婕偷瞄了一眼老人,見他並不趕自己離開,於是捧過杯子,去看那杯蜂蜜。

那並不像是常見的蜂蜜,似乎更加粘稠,像是一種膏體。她用舌頭舔了舔,味道居然是苦的。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苦的蜂蜜。

她抬頭看老人。

老人扶著桌子,慢慢走到本來坐著的椅子上坐下。

“在印度的烏伽爾——現在叫奧裏薩,有一種罕見的野生蜜蜂品種,當地人稱之為“坦帕”。這種蜜蜂的體型很小,比中國的中華蜂還要小一些。由於體型弱小,他們無法和其他大型蜂種競爭,生存空間就也很小。這種蜂一般隻采集一種叫“塔塔”的白色小花,這種花花期很長,生命力也很強,遍野叢生。可惜這花不但貌不驚人,而且花的味道並不討人喜歡,有一股難聞的腥味。所有養殖的蜜蜂也好,野生的蜜蜂也罷,隻有坦帕這種一種蜂,願意采塔塔花的蜜。因為塔塔花的蜜是苦的,人不願意吃,蜜蜂也不願意吃。坦帕蜂以采集塔塔花蜜為生,一生隻采這一種蜜。坦帕蜂是所有蜂種裏最勤勞的,蜂蜜的產量非常大。在古代的印度,有一些修習印度教的僧人,相信以苦行的方式可以證道。於是他們采集塔塔花蜜為食,這讓他們發現一件事,這種蜜可以延長人的壽命。帶頭服用花蜜的僧人名叫沙答娑,據說活了兩百八十歲。沙答娑並沒有隱瞞這件事,所以塔塔花蜜能讓人長壽,是當時很多人都知道的。但是,沙答娑以後,再沒有一個人堅持服用塔塔花蜜。因為服用這種花蜜來獲得長壽,是個非常痛苦的過程。首先,人必須忍受長久的饑餓,將五髒六腑都完全清空,這需要九天。要做過特殊訓練的人,在體力鼎盛的階段才可以做得到。這以後,每天服一小勺花蜜,除此之外,不能喝水,也不能吃任何食物。很多人因為服用塔塔花蜜之後,又吃了其他的食物,結果死於內髒衰竭。幾十年前,我把花蜜帶到美國化驗,實驗室認為這種蜜裏麵有一種微量的毒素。人服用花蜜以後,毒素就在身體裏積累。它會改造人的整個內髒係統,使人對其他食物過敏。而且,人體對這種毒素的攝入也是有限製的。人體無法代謝這種毒素,而是一直積累。無論間隔多久,隻要累計攝入到一定的量,人就會死去。但同時,它非常神奇,它能讓人活著,隻要一點點,一小口,人就能活著。隻要盡可能減少服用的量,把總量盡可能的分成更多份去服用,人就能一直活著。但問題是——”老人停下了休息了一會兒,“跟人吃飯一樣,服用得少,體力就衰微。可如果大量服用,反而無法長壽,甚至比常人的壽命還要短。很久以前,我做了個算式,想求出一個最有效益的辦法。就是盡可能每次服用的更多,並且盡可能長壽。經過計算,我發現,如果要保持正常人的體力,從開始服用那天算起,隻能活二十年。如果要生命延長,就要讓自己的體力更衰弱。如果要活四十年,體力就隻能有正常人的一半。如果要活八十年,體力就隻能有常人的四分之一。我當時對長壽非常向往,我給自己定的目標是三百歲。第一次服用的時候,我是四十歲。我要再活二百六十年,就得把每天服用的量減少,使我隻能有常人十三分之一的體力。這意味著我那時候開始,就隻能活得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我的身體越來越瘦,漸漸的像隻剩下皮包著骨頭。我不能出門,因為見不得風。我的皮膚非常脆弱,所以不能見陽光。我走不動路,甚至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除了腦子還算清醒,我幾乎失去了作為一個人的全部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