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是季涼的少女時代裏，永遠沒有的。
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那是什麼樣的友情。
“林夏，我很難向你說清我心裏的感受或是想法。我是有想過……可、可林夏我有負罪感……”
“那是對一個男孩的負罪感。”對梁丞的負罪感。
曾經的季涼——
梁丞都沒了，她的靈魂早已是在那場地震中，隨他在看不到希望的黑暗裏一同死去……這一世，她罪孽深重，活該在十四歲之後的每一個日夜裏，這身軀殼要遭一個人孤獨麵對這世界的無垠荒涼跟冷暖浮沉，直至生老病死。
梁丞的去世，母親的自私冷漠，原本季涼早是對這個世界痛惡至極、生恨生怨的，可在小姨家的這些年，她第一次活在了家的溫暖裏。
那是她從未擁有過的……季涼貪心了。
擁有過，誰會不想一再擁有？
誰想得而複失？
而對江季，有些在意或是注意，真不知道是從哪個時候開始發芽的，季涼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個時候開始，嗅到了江季身上有一股茶清香的味道，尤其太像是舊時裏用搪瓷缸煮出來的那種茶清香……給人的安心，給人的踏實。
可一旦這樣，季涼心中——
這麼多年……
梁丞沒了這麼多年，她在夢裏從沒夢見過梁丞。一次都沒有。
他狠心的一次都沒來過她的夢裏頭。
林夏是那種表麵看起來粗神經，但實則內心心思是個很細膩的女孩。宿舍裏，她和顧盼都是這種類型，兩人的性格很像。
今晚，完全是沒料到季涼會和自己說起這些。上次，顧盼的男友祁贇請吃飯的時候，她就看出端倪了。
負罪感？
季涼剛才說的。她知道，這是一種自己覺得自己違反了某種良知的東西。它是主觀的。
林夏也知道，自己上次和男友吵分手的那天晚上，季涼為了安慰自己，講的她的故事還沒講完，還有一半。
是關於那男孩的。
*******
4月22日。
周六。
今天是世界地球日。
……也是江季的生日。
季涼記得。
因為那次火鍋店事故之前，顧盼特意問他星座的時候，他就有說過自己的生日。
她記住了。
一次就記住。
所以從今早一睜眼醒來記起就在想，自己到底是因世界地球日記住江季的生日？還是因江季的生日記住了世界地球日？
沒什麼意外的，中午的時候，季涼就接到了江季的電話。
他約她晚上一起吃飯。
電話裏，他沒說是因為什麼。
“江老師，晚上這頓飯不如給我個機會，換我來請你吧……”季涼手中此時是緊緊捏著手機，緊緊貼在自己耳邊，她胸膛裏鼓動的厲害，從未有體會過心如擂鼓。
季涼聲音是又柔又軟，“……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呼吸聲，一聲甫下一聲起，淺淺地……
左腦沙灘，右腦海水，兩者迅速攪在一起，季涼感覺自己整個人神誌都不大清明了，仿佛被丟在了烈酒潭裏那般，她一下腦子裏、視線裏燥熱跟迷迷瞪瞪。
嘴裏自說自話一般，“江老師，生日快樂，我知道、我知道是你的生日。”
空氣全被膠凝著。
半晌，那邊才傳來聲音問：“……你知道是我生日？”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羽毛漂浮在空中，沒有風，慢慢勻速落下來貼在地上。
也是半晌，這邊才有聲音回：“嗯。上次江老師你說的時候，我……記心裏了。”
*******
我記心裏了。
掛了電話，公寓裏，江季本來是站在落地窗前的，後來是坐在客廳沙發上，因為季涼剛才的一句話，一顆心被攪得久久不能平息。又軟得一塌糊塗。
他已經是一個三十一歲的男人，今天才是人生第一次嚐到了某種滋味。心情無以言表。很像童年時母親給自己買了心愛的玩具，在拿到手後，不舍得是一整夜都抱著興奮傻笑地睡不覺。
江季倒在了沙發裏。生平覺得自己對一個的好沒有白費。客廳的置物架上，那些用巴克球堆的小物件在窗裏照進來的金色陽光裏，熠熠發亮。
亮光全閃著江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