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決定輸液。
已經快是下午五點鍾了,在輸液之前,江季先帶季涼去吃點東西。
醫院的輸液區,是專門在兩間寬敞的室內。
這已經是第二瓶了。江季一直坐在季涼身旁沒敢離開半步。季涼似乎真的很累,緊緊合著眼,開前是把頭靠在身後冰硬的鐵製椅背上。後來,江季見她應該睡沉了,輕輕地是將她往自己身上靠。
室內開了空調,空調裏噴出的熱風很足,把外麵的羽絨服外套脫了,江季裏麵隻著一件襯衫。然而沒多久,肩膀上濕濡一片……
她哭了。
季涼……哭了。
“季涼,”他知道她現在醒了,或是從開前到現在她一直都沒睡著。“可不可以……給我說說你為什麼那麼怕打針?”
她剛才一聽到要打針時的恐懼害怕的那些小動作,他全看在了心裏。記得很清楚。
江季是心理醫生,自然看出了她身上的很多很多不對勁。
那樣子的害怕,背後到底是因何種原因?
肩上越來越潮濕……
不久後,傳來季涼的聲音,低低地。
“小的時候,應該每個小孩都很害怕打針……”
江季側頭心疼地是望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眼睛閉著,眼睫上濕答答地,眼淚無聲地還在不斷地湧出來。
“嗯。”對,小孩子都害怕打針。
“那時候,我和其他小孩一樣,打預防針或是生病了打針都不肯。可也不一樣,其他小孩的爸爸媽媽,會買好吃的好玩的哄著自家的寶貝……我爸爸,他生性好玩好賭,從不管我生不生病……媽媽呢,是見爸爸不管我死活後,對我她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江季不太了解季涼的原生家庭情況。今天是第二次聽她說起。
一年多前,外邊大雨,他車裏,那算是第一次。
她說:比起我親生父母,我小姨一家真給我的太多太多了……
後來本不該多問,他卻鬼使神差地多問了,她又說:我父親在地震中遇難了,母親跟別人去了韓國。
僅僅而已。她隻言片語就隻說了這麼多。
今日之前,江季知道季涼有一個是伴她長大,最後還為救她甘願搭上自己生命的年少愛人——梁丞。豈料,哪會想到季涼十四歲之前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缺少善良的家庭裏。
“有一次,我也是感冒了,高燒不退很嚴重……因為害怕打針,當時無論那個診所的醫生怎麼哄怎麼嚇唬我都不打……之後我被我媽媽一把拎回了家,她先是用爸爸的皮帶下力的抽我,我當時渾身疼,很疼很疼,我感覺我自己快要死了……我見到了我去世的外婆……”
童話裏,賣火柴的小女孩,不就是在快要死去之前,在燭光裏見到了自己渴望的東西跟渴望見到的外婆和媽媽麼……
“我外婆是個很慈祥的老人,她衝我笑,她衝我伸手,我知道外婆她是要帶走我……我朝她遞手,記憶中外婆的手很溫暖、厚厚的,有繭子,我快要……就快要拉住外婆的那雙手的時候,那秒,隻差一秒了,我立馬被一盆冰得刺骨的冷水狠狠給潑醒……那是都江堰的冬天,我七歲。”
冬天?
七歲?
冷水?
江季聽得是心裏發酸,鼻翼發酸,眼眶發酸得不行,不得不側過頭,趕緊抬手捏捏。仰起頭,濕潤的目光裏,是鑲在天花板上的燈。
現在,外邊的天已經是黑透了。
裏麵,燈光很明亮。十分刺眼。
七歲的季涼是不是很小很小一個,很瘦很瘦……江季無法控製的,簡直自虐的去想著那時候的季涼——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遍體鱗傷,渾身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媽媽不死心,潑了我一盆冷水後,揪著我的頭發往地磚上撞……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送到醫院……”
頭一次,心疼到整個人真的呼吸不了了……人生以來,即便是母親過世,隻能眼睜睜跟無力改變所有一切地,目睹父親那些年沉浸痛苦的日子,江季都沒有如此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