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季涼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準確說,是個國際長途電話。
……再準確點,是她母親從韓國專門打給她的電話。
那日,季涼在H大第二附屬醫院附近閑逛,被電話鈴聲驚醒時,她都很意外自己為什麼不知不覺會轉到這兒了。
剛才坐公交車不知道過了多少站,到某個站下車後走走停停……然後就到了這裏。
對麵,再橫穿過一條街,街背麵就是H大第二附屬醫院的正門。從季涼現在站的這個位置,一抬頭入眼的便是“H大第二附屬醫院”幾個紅通通的招牌大字。
眼睛也正是一直專注著這幾個大字,所以連手機都沒看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來直接滑動了接聽鍵。
季涼還在死死糾結時,電話裏,傳來了一道女人陌生的聲線。
“念念?”
“念念!”電話那端,女人是特別興奮的。
即便隔著屏幕,也都能聽出來。
因為這兩聲“念念”,季涼像是立刻回了魂!
然後,瞬間整個人身體經不住抖了下。她是被嚇到的。
之後用了差不多五秒,大腦才辨別出這聲音屬於誰時,條件反射下,季涼立馬就想掛了電話——
“念念!”可那邊像是早已意料到,搶先著急喊道:“念念,別掛!”
“念念,我是媽媽呀!”
我是媽媽?
我是媽媽呀……
淚腺一下被擊潰到,季涼視線一瞬間通通模糊了。
握著電話的那隻手僵住,不聽使喚了。
電話裏,那人一直哭,一直懺悔,一直一直說了很多很多事……
說了很多很多事。
真的?
假的?
沒人知道。
……
眼淚終於止住了,季涼仰頭把多餘的都憋回去。
她長長地抽口氣,心口疼的要死,終於……
終於嘴唇張合,開口叫了一聲,“媽……”八年,第一次。
然後,那邊哭得更厲害了。
對,那邊哭得更加厲害。像真要哭到山窮水盡,天昏地暗一般。
哭聲無休止,無休止的在哭。
“念念,念念,媽媽好想你……回到媽媽身邊好不好?”
“媽媽需要你……”
“念念,跟媽媽一起生活好不好?”
“媽媽有錢了,你想要什麼,媽媽都買給你,不會再讓你過以前那種日子,媽媽保證,念念,媽媽給你保證!隻要你……原諒媽媽。”
“念念,原諒媽媽吧……”
“媽媽很想你……念念。”
“念念,聽媽媽的話,和媽媽一起生活……媽媽需要你。”
“媽,自首吧……”眼眶已經很幹澀了,再流不出半滴眼淚。季涼本來就不是一個愛哭的人。
從小到大,從一有記憶開始,她就不是一個愛哭的人。
小時候,看別家小孩一哭,小孩的爸爸媽媽立馬給好吃的,再就會把小孩抱在懷裏一直哄一直哄……那時候,季涼才五歲吧,她已經有記憶了,並且記得很清楚。
可那是別人家的爸爸媽媽啊……始終是別人的。
她搶不走。
她這輩子想搶都搶不走。
她的……
她的爸爸媽媽,就算她吃了餿飯肚子疼忍住不哭,就算她感冒全身發燙難受得忍住不哭,就算她在學校被別的小孩欺負她還了手,小孩家長當天就找到學校給她幾個耳光,她忍住也不哭……
她的爸爸……
爸爸一輸錢回家,出氣的方式就是拿家裏的雞毛撣子抽她。
她媽媽……
記得有次穿了一件好幾年的舊衣服出去逛街,被朋友奚落了一回到家,媽媽泄憤的方式就是拿家裏的衣架往死裏抽她……
這是生她的親生父母,她的爸爸和媽媽……
季涼從小都不怕死。
……怕痛,她怕痛。
第一次絕望的……真的是絕望的想要狠心離開這世界時,那時候她才七八歲。
那天,她搬了凳子站在自家客廳沒有防護欄的窗台前,她想啊隻要從這裏跳下去,她就可以飛去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了……可是,隔壁的那個叫梁丞的小男孩告訴季涼,說人從很高的地方掉下去,會很痛的。
比爸爸媽媽打的還痛……還痛百倍。
季涼當時被梁丞的話嚇住了,不敢跳了。
她不敢往下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