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像舊時光越過千年那般漫長……一點一滴地,直到現在,此時,此刻。
始終不敢相信,她這會兒就站在他麵前。
七年後,沒了那頭粉色長發的她,仿佛一身都被褪淨了世間所有明亮的顏色……可他仍舊認得出她來。
從美國學成歸來,這些年裏,一到寒暑假組隊去四川開展災後心理救助工作,每一次他都會必去一趟都江堰。
目的簡單。
但也是刻意的。
-他就想找到她,看看她生活的好不好。
……
她叫什麼名字?
他都快忘了。
凝視了麵前的人好一陣,江季才開口叫道:“季……涼?”
“江老師……”
麵前的男人,整身西裝革履,儀表堂堂,穿著考究。黑色西服左側翻領上還佩戴了一枚小小的銀色胸針。胸針的高度大概就在白色襯衫第一粒紐扣及第二粒紐扣之間的平行位置上。
這一身派頭一絲不苟,莊重又不繁複,沉穩不失儒雅。
鼻梁上架了一副黑邊金屬細框眼鏡。臉上精神飽滿,幹淨舒適……完全和記憶裏那個滿眼血絲疲憊,滿臉塵土不堪,下巴長滿青色胡茬的男人……實在沒有相疊重合的部分。
可季涼……她依舊記得他。
當年,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這張臉,季涼印在腦海裏特別清晰。尤其是眼鏡後麵的這雙眼睛。
那時他眼裏灌滿了所有的希望,一直都在看著她,看著她……
這個男人,救過她。在茫茫黑夜裏,是他用雙手刨開一個洞,讓清晨的第一道陽光照亮了她。
在她醒來……
醒來後,慶幸的以為這一切都隻是場噩夢時,也是他……把最慘痛的、所有的全都大實話的直接告訴了她。
你的左腿沒有了……
那男孩……
他也沒有了……
江季隻是折返回來拿剛才落在禮堂裏的水杯,沒想到就這麼很突然地遇到了季涼。
你說有多突然?
跨越千山萬水,跨越兩千六百多個日夜,就這麼冷不丁地,給遇到了本以為早是時光和記憶裏的人……
畢竟這些年裏,江季所內疚跟所心痛的——災後遭受重創打擊受不住抑鬱結束生命的人不再少數。
從沒認真嚴肅的想過到底是因什麼原由,就想找到她。
他就想找到她的這些年,她消失毫無任何消息的這些年,他以為她早已經……也這樣做了。
謝謝……
謝謝你,還好好活著。
活著就好。
活著就好……
這會兒,顧盼從洗手間裏出來,遠處的她,正巧看見季涼和江老師這兩個似乎完全陌生的人,在麵對麵談話?!
她……先是一臉驚愕了。
後又莫名其妙。
啥情況?
發生什麼事了?
顧盼踩著步子走過去的時候,江季已經告別季涼,隻剩遠去的那一道挺拔修長的背影了。
“你和——”
“江老師剛好路過,隻是問我時間的。”季涼連忙打斷顧盼,向她作出自己的解釋。但季涼下意識裏就選擇撒謊了。
顧盼張合的嘴差一點就關上了,誰料下一秒全打開,“就這樣?”瞪大眼,她還是不相信。上下左右的仔細端詳了一番季涼,發現季涼這人麵不改色,仍舊和平日裏一個樣,溫溫和和的。
可……今天的季涼,確實是有些不對勁。
具體的,顧盼倒是一時半會說不上來。反正就憑她直覺。
剛才提到時間,這時後知後覺想到什麼的季涼才趕緊從包裏掏出手機看時間。
-11:41
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後,季涼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氣才悠悠地從嘴裏吐了出來。額頭上,急急擰皺起來的兩彎眉,也才得到鬆緩。
“你怎麼了?”旁邊,目睹這一整個過程的顧盼,此時,那是瞪大眼睛表情非常驚異地看著季涼。
季涼剛才的那個樣子,分明是慌張和害怕。顧盼很少見過季涼是這個樣子的。
季涼臉上堆了笑,她回避了顧盼的問話,刻意提醒道:“快十二點半了,騎車回去,我們——”
顧盼立刻領悟精神,沒忍住笑了出來,後又吐槽,“季涼,怎麼看你都不像一個吃貨啊!怎麼跟餓不得一樣,尤其每次飯點都要掐的那麼準。”
“養胃!”
“養胃?”季涼老成一些的口吻,加上又一本正經的表情,直惹得顧盼一串笑聲。高個的她笑了會兒,不得不攬住季涼的肩膀才穩住自己,笑謔反問:“哎,你怎麼不說養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