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2 / 3)

她放下心來,準備和蘭蘭敘敘家常。可怎麼看蘭蘭,都覺得她表情不自然。她看起來內心充滿不安,站不是坐不是的樣子讓小草感到詫異。小草開始用眼到處搜尋,當目光落到敞開著門的臥室時,她注意到蘭蘭臉上現出更加局促不安的神色,便走過去要看個究竟。

臥室的地上放著一管注射器和亂七八糟的小空塑料袋,還有個類似煤油燈狀的東西。再仔細打量蘭蘭黃黃的臉,沒有光澤的頭發和躲閃的目光,小草忽然察覺到了什麼。

她厲聲問蘭蘭:“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的?你要對我說實話!”

蘭蘭垂著頭,躲開小草審視的目光,低聲說:“是我用的藥物。”

小草聽了蘭蘭的話,如遭當頭一棒,她做夢也沒想到蘭蘭用藥物。她氣急敗壞地追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這些藥物的?”

“去年下半年開始的。”蘭蘭怯聲回答。

“起因是什麼?”小草警察般厲聲追問。

“去年開始在高橋友佳的店裏打工,高橋要求我們這些小姐要保證店裏有固定的客人,我們的工錢也是按照客人的人頭提成。我們小姐除了晚上陪客人外,為了博得客人的歡心,白天也得陪那些閑著沒事兒的客人吃飯、打球、看電影、遊泳,搞得自己休息不好。做小姐都要二三十歲的年輕女人,高橋雇我還是看在過去同行的麵子上。客人以為我三十歲,可我已是快奔40歲的人了,不像年輕時候那樣有體力,有時感到白天陪晚上陪真是吃不消。”

蘭蘭說到此已經開始抽泣,就像個孤立無助的小女孩兒在尋求幫助。小草不忍心再責備她了,走過去輕輕撫摸她的肩膀,停止了對她的追問。

蘭蘭繼續抽抽噎噎地說:“一天,一個常來店裏的客人看見我有些疲勞,就帶我去他家裏,給了我一個小紙包,告訴我這是恢複體力的特效藥,用舌頭舔兩下,包你立刻恢複體力。我按照他的話一做,果然有效,我感到精神氣爽,疲勞都消失了。以前在電視上也看過,心裏明白這就是毒品,當時我想一次隻是吸一下,不可能上癮。可是事與願違,我繼續求他幫我搞藥,藥的花樣也多了,印度大麻、興奮劑、海洛因、可卡因。就這樣我大概每周要用兩三次,掙的錢都用在這些毒品上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小草抽了一口冷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她把地上的注射器和其他吸毒器具都裝在塑料袋裏,放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幾下,裏麵的東西發出咯吱咯吱聲,被踩得粉碎。她一臉嚴肅地對蘭蘭說:“從今天起,你到我那裏住些天,晚上不要去高橋的店工作了,以後再找別的工作做。”見蘭蘭有些躊躇,小草二話不說,拉開她的衣櫃,開始往包裏裝她的內衣、內褲等,又到洗臉間把她的洗漱用具裝了一個塑料袋,拿起蘭蘭的手機給高橋友佳打電話,告訴她蘭蘭以後不去六本木上班了,然後拉著她抱起波斯就來到了自己的公寓。

開頭幾天,蘭蘭很聽話,小草白天上班後,總要往家裏打電話,確認蘭蘭在不在家。蘭蘭接了電話就問她在做什麼,她說在看電視、聽音樂。小草下班回家時,蘭蘭還為她做好晚飯。吃了飯,一起看電視、聊天兒。

這時候,波斯便一會兒跳到小草膝蓋上坐一下,然後又跳到蘭蘭懷裏待一會兒。兩個人還教它表演打滾兒,用一個帶線的小球在它眼前左右擺動,它那可愛的藍眼睛和左右擺頭的動作,逗得兩個女人笑得開心極了。

小草有了蘭蘭和波斯給自己做伴兒,感到非常快活。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很愜意,蘭蘭的存在填補了她空虛無聊的時間,使她對大森的思念也淡多了。她願意蘭蘭和波斯一直在這裏住下去。

不知不覺十幾天過去了。

一天,六本木的警察署突然給小草來了電話,通知她去一趟警察署。小草感到莫名其妙,下了課立即趕到六本木。

到了警察署,隻見蘭蘭坐在那裏。趕忙問詢情況,才知道她在六本木買毒品時,被一直跟蹤在販毒的伊朗人後麵的警察抓住了。因為要調查走私毒品的情況,需要拘留。

小草被這突如其來的當頭一棒打糊塗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她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因為她覺得蘭蘭在她那裏已經正常了。警察催促她簽字,她茫然地簽了字,蘭蘭就被拘留起來。

兩個星期後,經調查證明,蘭蘭同販毒者沒有關係,警察署決定釋放她。

小草又來到六本木警察署,在釋放書上簽了字。另外還有一個保證書也要小草簽字,上麵寫著作為監護人,要保證被監護者不再重犯,並要定時向警察署彙報被監護人的情況。警察分別讓蘭蘭和小草簽了字,就讓她們回家了。

又像上次一樣,蘭蘭和波斯還是住在小草家裏。小草依然白天上班和蘭蘭通了電話才放心。幾天後,蘭蘭跟小草談話。

“我還是打定主意要去高橋友佳的店裏工作,下班後回自己家睡覺。”

“為什麼?你在這裏不是很好嗎?我也不寂寞了。”

“我不能讓你養活我,這樣做,我內心感到非常不安。欠你的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小草撲哧笑出了聲,“你欠我的情?我這是還你上次的情,你忘了我被隔壁折騰得要死的時候,不就一直住在你家嗎?”

“不管怎麼說,我也應該有自己的工作,否則我就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見蘭蘭把話說到這裏,小草也不好再強迫她了,她也理解蘭蘭的苦衷。

其實早在幾天前,她見蘭蘭憋得難受,就找中國文化學院主任商量,希望學院能再次聘用蘭蘭當漢語老師。但學院主任的回答是現在教師的位置都有人了,以後有了空位再說吧。主任不說,小草心裏也明白,蘭蘭幹了辭、辭了幹,當然不會給學院留下好印象。況且現在來的中國留學生很多,不缺少人才。

無奈,隻有答應蘭蘭去高橋那裏上班,但條件是為了及時了解蘭蘭的情況,要給小草配一把蘭蘭家的鑰匙,她必須每天和自己通個電話聯係。蘭蘭一一答應了她的條件。

幾個月來,每天和蘭蘭都保持聯係,情況基本穩定了。北京的林雪影也常來電話問蘭蘭的情況,她多次囑咐小草說:“這種吸毒者因為癮性發作,非常容易反複,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一定多觀察她,不行的話,就趕快送她回北京。”

學校開始放假了,小草白天閑了下來,想去蘭蘭那裏看一下她過得怎麼樣。

估計蘭蘭上午都在睡覺,她中午12點多去敲門。這個時間按理說她應該在家,但裏麵沒人回答。她用鑰匙打開門進去,蘭蘭不在家。

小草進門先環視了一下,房間雖仍然很亂,倒也沒看出什麼可疑的物品。

波斯不知從哪裏走了過來,衝著她“喵嗚喵嗚”地叫。她趕快抱起它,坐在椅子上,把它放在膝蓋上逗它玩,等蘭蘭回來。突然它從小草的懷裏跳了下去,走到廚房的爐灶前停下,開始撕咬一個塑料袋。小草心裏疑惑著跟了過去,拿起塑料袋查看裏麵,這一看不要緊,看得她心一沉,頹喪地坐了下來,閃在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蘭蘭又開始吸毒了。”大塑料袋裏裝著注射器和一些小塑料袋。

她眼前發黑,茫然不知所措,哀歎自己是那麼無奈、無力。在日本,不!包括在中國,她隻把林雪影和蘭蘭看做是自己的親人。林雪影是姐姐,蘭蘭是妹妹,她是那麼害怕失去這個親人、這個妹妹。在她的意識裏,拯救蘭蘭,幫助她跳出這個火坑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

假如可能,她真想像丹柯 那樣,把心從胸膛裏掏出來,讓那顆燃燒的心照亮蘭蘭腳下的路,引導她走出這黑暗,獲得徹底的自由,到那時她心甘情願含笑於九泉之下。

她怔怔地坐在廚房的地上,手裏攥著那個可惡的塑料袋,波斯在她腳邊走來走去,“喵嗚喵嗚”地叫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打開,蘭蘭回來了。

她一眼看見坐在地上的小草,同時也看到了拿在她手中的塑料袋。她知道一切都敗露了,慚愧得不敢抬頭正視小草的眼睛。她默默垂著頭坐在小草身邊,一副做了壞事任打任罰的孩子般的神情。

小草知道,蘭蘭內心什麼都明白,一切說教都沒有必要。她歎了口氣,含著淚把塑料袋放進自己的挎包裏,輕聲問了句:“你吃飯了嗎?”

蘭蘭搖了搖頭。小草走到廚房,拿出小耳鍋,打開水管接了些水開始煮方便麵。

水開之後,先打了兩個雞蛋在鍋裏,煮了一會兒,待雞蛋漂浮起來後,才把兩袋麵倒進鍋裏,又切了點蔥花兒和幾根菠菜葉放進去,不一會兒,屋裏彌漫了麵香味兒。從碗櫥裏找出唯一的一個盛麵的大碗,給蘭蘭盛了一大碗,自己就抱著耳鍋,默默地吃了起來。

蘭蘭一聲不吭接過麵,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落在碗裏,小草遞給她一張麵巾紙,自己也擦著淚。

麵吃完了,小草仍一聲不響。

蘭蘭低聲說:“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你把我領回來,向警察做了保證,監護我不再吸毒,可我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重蹈覆轍,我實在沒有臉麵再見你。”

小草看著蘭蘭的眼睛,沉痛地說:“我也有很大的責任,覺得對不起你。本來我該聽從警察的勸告,送你去戒毒更生設施接受治療,可我太相信自己的力量,覺得有能力幫你恢複,沒有聽從他們的勸告。我以為我非常了解你,現在我才感到其實我沒有真正了解你的內心在想什麼,你有什麼苦惱。是我太小看了藥物的作用,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你的內心真實所想。”

蘭蘭低聲抽泣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也並不了解我自己,我的想法隨時都在變,一分鍾前我還決心不再碰這些毒物,可一分鍾後的我卻又被惡魔唆使,把手伸向這些該死的東西。我很清楚吸毒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可吸毒後的快感讓我忘掉一切。有時候我想幹脆死了算了,人活得實在太辛苦,老公至今是死是活下落不明,就是到現在,我也經常被那些逼債的噩夢嚇醒。”

小草輕輕摟住蘭蘭的肩膀,點著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也考慮過回國,可我實在沒有臉麵回去,我該對父母說什麼?對朋友說什麼?我覺得這個世界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後悔到日本來,如果我在中國的話,和前夫還能生活在一起,可能孩子也已經不小了,像我國內的朋友一樣,有一份工作,等到退休後去公園玩玩兒,唱唱歌、跳跳舞,或者教孩子們芭蕾舞什麼的,一定會活得無憂無慮。”

聽蘭蘭說到這裏,小草已經控製不住哭出了聲,心頭如同被千萬根梅花針穿透,疼痛難忍。她痛恨自己無能,想不出任何辦法替蘭蘭解除憂愁。

“可如今我有什麼呢?我沒有臉麵對國內的朋友和親人們說我在做什麼工作,因為不做這個就沒有我能做的。去端盤子刷碗我沒有體力,沒有學曆不可能在大學教中文。本來想再幹幾年攢點兒錢,在北京買套住房,將來回去養老。可現在一失足跌成千古恨,我每月在店裏打工的錢都送到販毒人手裏,我深知自己已經沒有了將來,已經成了半個廢人,就這麼苟延殘喘地活一天算一天,提前活在地獄裏。總有一天當上帝叫我去的時候,我的靈魂會受到最後的審判,我深知自己的罪責,甘願接受任何懲罰。”

這就是蘭蘭的現實,這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現實。蘭蘭說完這番話,全身無力地倒在了地上。看似單純天真的蘭蘭,心靈上竟壓著這樣沉重的大山。

蘭蘭啊,你錯了,你有什麼罪責?你不過是個軟弱無力的女人,我知道你是內心純潔的善人,你受到最大的傷害,而你沒有想過傷害任何一個人。你不過是要用這些藥物逃避痛苦的現實,因為現實讓你感到生不如死。

她哭著對蘭蘭說:“你不是什麼都沒有,你有北京的親人,你還有我和林雪影,還有你的波斯。大千世界知心人難覓,我們不是約好到老了,三個人就住在一起,相互照應嗎?為了我們、為了你父母和波斯,你一定要恢複健康。聽我的話,去戒毒更生設施或者回北京在你父母那裏療養一段時間。在你沒想好之前,還是在我那裏住一段時間,要不我到你這裏住一段時間,你看如何?”

二人商量好這次小草過蘭蘭這裏住。

當天小草就收拾了自己換洗的內衣褲等,搬到蘭蘭家。反正除了兩天中國文化學院的課以外,現在大學是假期,基本可以順應蘭蘭的作息時間。沒課的時候,蘭蘭因為晚上回來得晚,上午都是睡覺,小草就看書或跟波斯玩兒。波斯似乎也明白自己有兩個女主人和兩個家,不管在哪個家,它都不會感到不適應。它時而跳到小草身上蹭來蹭去,時而又坐在蘭蘭膝蓋上,用前爪梳洗自己的臉。隻是晚上隻要有蘭蘭在,它一定要往蘭蘭的被窩裏鑽,哪怕它已經睡在小草的被窩裏了。小波斯是兩個女人的安慰。

這一天,楊小草下午出門去學院上課,蘭蘭還躺在床上沒起來,她略微感到有點兒意外,下課後就立刻往家裏打電話,蘭蘭沒接,又往她手機打,手機是關機。晚上回去,蘭蘭已經出門不在家了,無奈隻好靜等。結果一個晚上蘭蘭既沒回來,也沒跟她聯係。

第二天,小草下班回家,發現桌上有個紙條,是蘭蘭留給她的,紙條上寫著“我很好,不用找我,明天和你聯係。”

小草雖然擔心,但也隻好等她的電話。可是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蘭蘭的電話,給她打,她的手機總是關機。她怕蘭蘭出了什麼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再也沒有等下去的耐心了。晚上,她拿上蘭蘭留下的紙條就去六本木高橋友佳的酒吧,想找高橋問一下。

進了高橋的店,隻見店裏客人不少,到處鬧哄哄的。沒看到高橋友佳,問店裏的小姐:“媽媽桑去了哪裏?”小姐們說:“她送客人去了。”讓她坐下稍等一下。

一個小姐見小草不是日本人,就過來問她:“你是來找李小姐的嗎?”

小草趕忙說:“是的,她今天來了沒有?”

“她已經好幾天沒露麵了,也沒跟媽媽桑打招呼。”

小姐的話音還沒落,小草腦子頓時“嗡”的一下,眼前發黑,第一個感覺是“完了,蘭蘭一定出了什麼事”。她一時慌了手腳,腦子裏一片混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下意識地站起來,腿腳踉蹌著走出了酒吧。

她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希望能在這裏得到一點蘭蘭的消息。可是幾天沒有在酒吧裏露麵的蘭蘭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腦子裏似乎起了一團撕扯不開的迷霧,她懵懵懂懂地來到電梯門口,恰巧與送了客人轉回店裏來的高橋友佳撞了個滿懷。看見高橋,楊小草的腦子才從一片混沌中恢複意識,想起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是為了找她詢問蘭蘭下落的。她急忙拉著高橋問:

“李蘭蘭到哪裏去了?她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來店裏打工的?”

高橋揚起用白粉塗得像藝妓似的臉,說:“已經有幾天沒見到她了。”

“告訴我,蘭蘭都有哪些客人,我怎麼才能跟這些人聯係上?最近是不是有客人每天來找她?”又是一連串的發問。

高橋頭搖得像撥浪鼓,撇著塗得猩紅的嘴說:“我們這裏的客人很多,小姐也不少。小姐和客人之間的關係屬於個人隱私,我一概不參與,所以不清楚。”

聽了這話,再看她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小草怒在心頭,恨不得當胸給她一拳,但又深知跟她計較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隻好撇下高橋上了電梯。

“蘭蘭一定出事了。是遇害了?不可能!還是被人拐騙了?也不可能!是……”她腦子裏猜疑著,否定著,不由自主地朝六本木車站的派出所走去。還是向警察求救吧,她想。

她來到車站邊上的派出所,看到裏麵的警察和正在受盤問的一對青年男女時,腦子裏突然一個閃念提醒她,“不行,如果報告警察,萬一蘭蘭被警察抓住,她可就成了‘三進宮’了。”她遲疑起來,朝裏麵望著她的幾個人抱歉地點了點頭,急速關上門,離開了派出所。

“我該怎麼辦?”她想著。腦子空了,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任憑自己在六本木的大街上來回走了起來。

街上燈火通明,熙熙攘攘,不斷傳來過路行人的笑聲、喧嘩聲。然而這些她都聽不到,她木然地感到自己正漫步在荒漠裏,那麼孤獨無助。擦肩而過的人流讓她開始無意識地用眼睛在來往人群中搜索起來,想從中找到李蘭蘭的麵影。

晚上的六本木是喜歡夜生活的日本人和老外的天堂。這裏就像美國的拉斯維加斯城,閃亮的霓虹燈和酒吧裏傳出來的音樂、路上的喧笑聲充斥著整條大街。小草還是以前和瑪麗聽甲殼蟲隊歌曲時來過這裏,根本對六本木不熟悉。

她在大街上走來走去,不斷來到每個酒吧的窗前,向裏麵張望,期待尋到蘭蘭的蹤影。

六本木的酒吧遍布各個大樓,這裏高樓林立,每個大樓從一層到頂層都有酒吧,要想從這數不清的酒吧裏找到蘭蘭的蹤影談何容易。她隻好從車站走到大街的盡頭,又返回頭走到車站。路上有的酒鬼還以為她是在街上踱來踱去等待嫖客的妓女,免不了過來糾纏幾句,她奮力擺脫。幾個小時過去了,累得筋疲力盡,隻好回家,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她睡不著,翻來覆去想著蘭蘭有可能去的地方。

蘭蘭有可能去哪裏呢?也許在東京的哪個繁華大街上能有她的蹤影。楊小草開始給自己製訂計劃,明天去新宿大街,後天去澀穀大街,大後天再回六本木。無論如何她也要找回蘭蘭,就是大海撈針也要把她撈出來。

第二天,她來到夜晚的新宿大街。這裏和六本木氣氛又不一樣,尤其走在歌舞伎町大街,五光十色光怪陸離的霓虹燈照在人們身上,拉客的人和街上的小姐比比皆是。許多色情店的門前,張貼著小姐們的照片,不用說,這裏是男人們銷魂的天下。

小草混在人群裏,東瞅西看,隻要看見稍有些像蘭蘭的人,她便緊追上去,一看不是,便又失望地向人家道聲:“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也有時,她過於著急緊追,撞人一下,遭人罵一句:“混蛋!”她便急忙向對方點頭哈腰賠禮道歉。

接連幾天,她來往於這幾個熱鬧嘈雜的地方,一直轉到半夜,拚命找李蘭蘭。她白天上課晚上找,雖然一直沒有發現蘭蘭的蹤影,但她抱定隻要有一絲希望,就決不放棄,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的下落。

幾天下來一無所獲。她動腦筋換了個辦法,開始拿著放大了的蘭蘭的照片在人群中轉來轉去,拿給來往的行人看,希望有人能給她提供線索,但還是尋不見蘭蘭的蹤影。

再後來,她複印了許多傳單樣的東西,上麵印上蘭蘭的照片,照片下邊寫著“我在尋找妹妹,有看見此人者,請與下麵電話聯係”等字樣,在幾個地方的大街上發給過路行人。

有幾次她都感到失望,想求救於警察,但每次又都懷著僥幸,抱著最後一線希望,鼓勵自己再忍耐一下,也許今天就能找到。多日來她徘徊在六本木、新宿、澀穀的大街上。常來六本木喝酒的,包括高橋友佳店裏的人都知道她在找李蘭蘭。

這天,她正在新宿轉悠著,突然迎麵走過來一個女人,這女人身著火紅的印度紗麗樣的衣褲,極其紮眼,引得她不禁多看了對方一眼。與此同時那女人也對她注意起來,二人的視線一碰,不禁都一愣,原來是多年未見的小夜子,顯然她也認出了楊小草。小夜子雖然裝束仍同過去一樣奇特,但歲月的流逝使她瘦削的臉上明顯多了皺紋,高聳的鼻峰的鼻尖有些下塌了,細細的眼角下垂,不過,銳利的目光卻仍不減當年。她注意到了小草拿在手中的蘭蘭的照片,用探詢的目光注視著她。

“這……我的朋友,……失蹤了,我在尋找她。”小草突然緊張得結巴起來,到現在她也怕小夜子的目光,這目光讓她想起多年前在中村家給她驅水鬼的場麵。

“我來看看吧。”小夜子不再多說一句,拿過來照片就走,楊小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像有根無形的繩子牽著她,情不自禁地跟在小夜子後麵走了起來。

她們來到不遠的一座商業大樓,站在一個房間門口,這玻璃門上貼著一張小夜子等身大的大照片,照片上的她一身黑袍,麵孔除了眼睛之外用透明的黑紗包裹起來,就像中東阿拉伯國家婦女的打扮,隻不過從透明的黑紗裏透出了她紅紅的嘴唇和高聳的鼻峰,更加顯得她神秘無比。照片的旁邊有一行豎寫的字,“新宿大姐小夜子占卜”。這就是她的占卜室了,小草想。

“坐下吧。”她指著一張沙發椅對小草說。她拿出了那個法寶水晶球,放在一張鋪著黑布的桌子上,又把蘭蘭的照片放在水晶球旁邊,轉身在屋內的洗手池洗了手後,坐到水晶球前。她把兩手懸在球上方,閉著眼睛,嘴裏輕輕叨嘮著什麼,小草緊張得要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水晶球,不一會兒她仿佛又看到那水晶球射出了怪異的光芒,小夜子睜開眼對小草說:“放心吧,她沒問題,你會找到她的。不要來新宿這裏轉了,就在六本木等吧。”

盡管小夜子以前對她做的事仍讓她感到可疑和恐懼,可此時的小草已是有病亂投醫,顧不得前嫌,哪怕隻是一根稻草也要拚命抓住。聽了小夜子的話,小草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大大地舒了口氣。相信當年的中村麗子也是和此刻的自己一樣,突然視小夜子為神明,她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釋懷了一切前嫌,急忙掏出1萬日元給她,小夜子卻從桌上的鐵盒子裏拿出5千日元遞給小草說:“5千就夠了”

說也怪,離開小夜子後,小草雖有時也覺得小夜子是裝神弄鬼,告誡自己對她的話不可全信,卻像吃了顆定心丸,就專心在六本木轉了。

這一天,她的手機響了,電話裏是一個男人聲音,他告訴對小草說,他知道照片上的人的去處,約她到六本木見麵。工夫不負有心人,小夜子的話應驗了,她越發相信小夜子是神明,蘭蘭終於有了線索,楊小草興奮得要死。

傍晚,她早早地就來到和電話人約定見麵的地方,等他帶自己去見蘭蘭。

迎麵走過來一高一矮的兩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對小草說:“走吧,我們帶你去。”

見這兩個人的樣子,小草雖心中有些疑惑,但事到如今想找到蘭蘭心切,也顧不了許多了。她遲疑了一下,不願放棄每個機會,就跟在他們後麵走了起來。

走著走著,來到了一條細胡同,來往行人也少了。隻見那兩個男人咬著耳朵相互商量了一下後,就開始向她靠攏。小草突然意識到不對頭,急忙扭頭就跑,那兩個男人三步兩步就追上了她,他們把她拖住,她拚死掙紮著,一邊用腳亂踢對方,一邊嘴裏大聲喊叫,

“救命啊!快救命!”

就在危急時刻,隻見從前方跑過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兩個壞家夥見情況不妙,趕忙丟下她,逃之夭夭。

年輕人問:“你受傷了沒有?”

小草對他萬分感激,忙說:“沒有。多虧你救了我,要不然我就沒命了。”

年輕人說:“是我給你打的電話,我已經注意你許多天了。對不起,我來晚了一步。”說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她。

“這是一個公寓的地址,你按照這個地址去找你妹妹吧,你明天晚上去,一定能找到。”

接著,年輕人又對小草說:“不要對任何人說是我告訴你的地址,祝你好運,再見!”

年輕人轉身要走時,小草急忙拉住他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咱們還能見麵嗎?我要謝你的救命之恩。”

“忘了我吧,這是你的精誠所至。”年輕人笑了笑說。

他說完這番話,便大踏步走了。小草在他後麵追了幾步,追不上,隻好在胸前合起掌來,默默感謝這年輕人。

這是位於澀穀附近南青山的一個高級高層公寓。

按照年輕人寫給她的房間號碼,小草叫開了門。開門的是個光著上身的四十多歲模樣、中等身材、略顯粗壯的男人。隻見他滿頭卷發,右臉的額頭上有一道醒目的傷疤,不大的眼睛看人的目光裏透著股寒氣,多毛的臂膀和後背上的文身最先映入小草的眼簾。文身在電影和電視劇裏看到過,可頭一回在這樣近距離下看到,驚得她不禁後退了一步。

那文身圖樣十分特別,任誰看了都不由得心頭一緊。兩隻胳膊從肩膀到臂肘上各文著一條青色帶紅花紋的蟒蛇,那蟒蛇盤在臂膀上,不斷變化,血口張著,口裏吐著黑色的蛇信。當這男人轉身時,那兩條蟒蛇瞬間似乎動了起來,蟒蛇眼隨著肌肉的抖動一張一合。緊接著是文在他後背上的一條藍色的龍怒視著小草,張牙舞爪麵目極其可憎。紅色的龍眼似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讓人看了恐怖萬分。有人說文身是一種藝術,可眼前這文身除了給人以恐怖感外,還帶著某種威嚇,絕談不上什麼藝術。不難看出,他不是暴力團的就是暴力團手下的地痞惡棍。

也許這裏常有人出入,或者那文身男人見叫門的是個女人,並不怎麼戒備,小草順勢就擠進了屋門。她雖被卷發男人額頭上醒目的傷疤和全身可怕的文身嚇得哆裏哆嗦,但還是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問:“我妹妹李蘭蘭是不是在這裏?”

男人收回凶狠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抬手指了指對麵關著門的房間。

小草推開房門,房間裏立刻噴出一團煙氣,嗆得她打了個趔趄。她屏住呼吸邊用手驅趕著騰騰煙霧,邊朝裏麵張望,隱隱約約似乎看見個人影。

她輕輕叫了聲:“蘭蘭,我是小草。”

煙氣裏傳來“啊!”的一聲。

沒錯,這是蘭蘭的聲音。

她順著聲音看去,隻見雲霧般的煙氣裏,一個人身靠床沿坐在地上,身上套了件長袍睡衣。她急忙走近前去,揮手趕開煙氣仔細一看,果真是蘭蘭。再看床上還躺著個女人,又幹又瘦,閉著眼睛。她仔細端詳著李蘭蘭的臉,那張臉又是楊小草第一次發現她吸毒,在車站時看見她的那個樣子,灰黃的臉上眼窩深陷,大而無神的眼睛目光閃爍不定,頭發有如幹枯的亂草堆。

小草又氣又急地拉著蘭蘭的手說:“蘭蘭,走吧,跟我回家,我已經找了你好多天了!”

目光呆滯的蘭蘭不吭聲,看也不看小草,隻管呆坐在那裏不動。小草拉她起來,她還是不動,氣得小草揚手打了她一個耳光,強拉她站起來。

蘭蘭拚命要掙開小草的手,大喊:“你走開!你是我什麼人?我不用你管,我不回去!”

小草氣得要死,她開始動手朝蘭蘭身上頭上亂打,哭喊起來。

“你說,我是你什麼人?啊?你不是叫我姐姐嗎?你父母叮囑我照顧好你,我有責任管你,今天你走也得走,你不走也得走!”

蘭蘭仍然掙紮著要擺脫小草的手,兩個女人撕打起來。

床上睡著的瘦幹女人這時才睜開眼,斜眼看著地上的兩個廝打的女人,嘴裏嘟囔了一句“鬧什麼鬧?出去!討厭!”說完,似乎氣力已盡,又閉上了雙眼。

外屋的文身男人聞聲走進來,拉扯開二人。

小草對文身男人喊道:“你讓她跟我走!”

文身男人厲聲說:“她不想跟你走,你為什麼要強迫她,你是她什麼人?”

小草喊道:“我是她姐姐,我今天就是要領她回家的!”

男人又轉身問蘭蘭,“她真的是你姐姐嗎?”

蘭蘭遲疑了一下,接著搖了搖頭,把臉背了過去。

男人立刻動手要把小草推出門去,小草奮力要擺脫他的推搡,可男人越發不容分說地用力推她。一個大男人竟然對女人動起手來,小草氣急了,拿起手機就要報警,暴跳如雷的男人奪過小草的手機用力朝牆上摔去,手機立刻摔成了碎片,從牆上落下,紛紛掉到床上,砸在床上的瘦幹女人身上。那女人隻微微動了下身體,這回連眼睛都懶得睜了。

小草氣得要死,拚命喊“蘭蘭快跟我走!”惱怒的男人喝了一聲“閉嘴!”又當胸給了她一拳。這一拳打得楊小草“哇!”地叫了一聲,疼得她抱住胸口,蹲下身去,半天喘不過氣來。緊接著感到嘴裏又澀又鹹,抹了一下嘴,才發現嘴角裏流出了鮮血。文身男人繼續拉扯著她,要把她拉出屋去。她也豁了出去,拚命掙紮著用腳踢這野蠻的漢子。

“這不識好歹的女人真難纏,剛才隻是想教訓她一下,沒真下狠拳,她倒踢起老子來了。”那漢子急躁起來,像隻狂怒的獅子,似乎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柔弱女子,而是個和自己一樣的暴漢。身上的龍和蟒蛇隨著那張氣得歪扭的臉一齊撲向楊小草,揪住她的兩條胳膊往後一背,一隻手揪住,另一隻手對著小草的臉揚起了可怕的拳頭。這一拳擊下來,被擊者肯定滿麵開花。小草動彈不得,驚恐地閉上了眼睛。說時遲那時快,蘭蘭突然從後麵撲了上來,抱住漢子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對小草大喊:“你快跑!快跑!”

漢子疼得鬆開了手,小草抹了一下流血的嘴角,仍立在那裏就是不動。

她倔強地對蘭蘭說:“你跟我走!今天你不跟我走,就是打死我,我也不離開這裏!”

暴漢被蘭蘭咬得惱羞成怒,怒吼一聲“潑婦!”隻一把就把蘭蘭甩到床頭,蘭蘭身體碰到床頭又跌到地上。瘦幹女人的床震動了一下,她惱怒地又睜開了眼睛,但立刻又閉上了。

漢子餘怒未消,又追了上去,繼續對蘭蘭行凶。小草從後麵又撲了上去,三人扭成了一團。

就在這時,樓道裏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暴漢擺脫了兩個女人,站起身來正要去門口看個究竟,兩個警察已經破門而入,原來隔壁的人聽見鬥毆聲,電話報告了警察。

警察先問了三人的姓名,又用呼叫機叫來了一個擔架,把瘦幹女人放在擔架上,就把四人一齊帶走了。

到了警察署,三人分別被帶進三個房間,一一受到審問。小草說明了情況,留下自己的地址和電話就被放回家,蘭蘭和文身男人還有瘦幹女人的情況不明。

李蘭蘭的事對楊小草打擊太大了。她接連幾天徹夜不能眠,翻來覆去想到底為什麼蘭蘭成了這樣。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是什麼命運把美麗善良的蘭蘭逼到這一步。老天爺給了她美貌,卻沒給她男人運和工作運。酒吧是什麼場所?那裏是群女奪豔爭寵的地方。女人們為從男人腰包裏掏出錢來,使出渾身解數,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地千方百計要把客人籠絡在自己的手中。小姐們隻有排除勁敵,爭得第一才能在店裏站得住腳,才能不斷招徠客人給店裏送錢,才能博得媽媽桑的歡心。做這些是需要用心計的。小姐們之間如同嬪妃間的關係,相互嫉妒、仇視,傾軋和打擊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李蘭蘭哪裏是這些人的對手,她根本就不適合做酒吧小姐,因為她太善良,太不懂得那個世界。

小草想起自己遭嫉妒被誣偷口紅事件,想起過去蘭蘭在“優雅酒吧”遭同僚小姐們的嫉妒欺負,她不禁抽了口冷氣。人善的蘭蘭決非他人對手,一定是隻能眼睜睜看自己的客人被其他小姐搶走,越來越感到壓力大,偶然一次嚐試用藥物暫時忘卻一切,鬆弛一下自己的神經,可這偶然的一試,卻讓她陷入了無底泥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蘭蘭和前夫小提琴家來到日本,為了賺出兩個人的學費和生活費,她隻得去斯那庫這樣掙錢多的酒吧做陪酒,到頭來卻被小提琴家以當陪酒女不光彩的理由拋棄。她聯想到了杜十娘養了李甲,卻隻落得個怒沉百寶箱投水自盡;安娜?卡列尼娜受到沃倫斯基誘惑,又遭遺棄,最終投身於火車輪下。

蘭蘭第二次婚姻又成了這種狀況,丈夫的公司破產,本人連個交代都沒有就無影無蹤了。也許IT社長不願意讓妻子痛苦,可他為什麼就不想妻子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更是痛苦。

可憐蘭蘭來到日本嚐盡了人間酸甜苦辣,如果說人特別是女人一生要贖罪,要經受煉獄之火的考驗,那麼蘭蘭所經受的考驗之火則要把她燒焦、燒成灰燼。

小草替蘭蘭、替自己、替遭受遺棄的女人們憤憤不平。女人如此不幸,活得太難,男人為什麼這樣沒有良心,背信棄義。她越想越氣,恨不能變成塞壬 ,用迷人的歌聲引誘這些無情無義的男人在海裏觸礁身亡。

六本木警察署來了通知,讓小草帶上印章、國民健康保險證和蘭蘭的外國人登錄證前往警察署。小草按照蘭蘭告訴她放登錄證的地方,找到後就徑直來到了警察署。

幾個星期的拘留,蘭蘭的臉色好看多了,人似乎也胖了些。警察告訴小草,那個文身男人是暴力團手下的一個爪牙,專門出入六本木,去各種店收“保護費”的。這次逮捕他有詐騙罪、販毒罪和恐嚇罪幾個罪行,將判決他有罪收入監牢。瘦幹女人中毒太深,已經生命垂危送進了醫院。李蘭蘭因為幾次拘留都是吸毒,恐怕她還會反複,需要送進戒毒更生設施治療一段時間。本人也已經同意,蘭蘭請小草代表自己家裏人簽字,同意送她去戒毒更生設施。

小草雖然心裏不忍,但事到如今,也隻有這個辦法才能挽救蘭蘭。她簽了字,辦理了入院手續,第二天直接就從警察署把蘭蘭送到遠離東京的茨城縣戒毒更生設施。

這是一個分上下三層的小樓。一樓是辦公室、診療室和食堂,二樓住著男患者,三樓住著女患者。一個態度和藹的男事務員在辦公室接待了小草和蘭蘭。他先拿出一摞需要簽名蓋章的入住手續資料,又遞給小草和蘭蘭每人一份有關設施的規定,規定上寫著作息時間、注意事項等,然後又給二人講設施的大致情況。

這裏住的男患者有27名、女患者15名。每月都有新來的、也有恢複正常離開設施的人。在這裏,最少也要經過幾個月的觀察和治療,然後由檢查醫生判斷是否可以出院。事務員介紹完基本情況後,便開始帶領二人看設施。

辦公室的旁邊是個很小的診療室,裏麵隻有一張病床,床頭處立著一個輸液架,病床對麵擺著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診療室旁邊是食堂,幾個大約五六十歲的婦女在忙著切菜、淘米。接著去看樓上蘭蘭今後要住的地方。從一樓到二樓的樓梯用一道門隔了開來,同樣二樓到三樓的樓梯也用一道門隔著。

事務員用鑰匙分別打開通往二樓和三樓的門,小草和蘭蘭跟在他後麵。

來到三樓,樓道裏有個廳。廳裏坐著幾個女人,有二十幾歲的,也有看樣子四五十歲左右的。她們在看電視,見小草她們上來,都點頭示意打招呼。房間是單人房間,每個房間都是榻榻米,各房間裏都有電視機和洗澡間。窗明幾淨非常整潔,條件幾乎和溫泉旅館差不多。

蘭蘭對這個地方感到非常滿意,小草也放心了。

正當事務員要帶領她們下樓時,突然從一個房間裏傳出了一聲怪叫,緊接著就傳來了什麼東西在撞牆的“咚咚”的聲音。事務員快步走進那個房間,小草和蘭蘭也探頭朝裏麵望去。房間裏有一個年齡大約二十幾歲的披頭散發的女人,正躺在榻榻米上翻滾,她的腳不停地踹著牆,衣服撕得一片一片,全身抽搐,嘴裏流著口水,大聲號叫著:“殺死我吧!快讓我死!”

目睹這個場麵的小草驚呆了。她想起了夢裏看到的在火海裏苦苦掙紮著的女人們,和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樣。恐怖讓她感到窒息,她緊緊抓住蘭蘭的手不放。

事務員進房間後,想拉那女人起來離開那裏,但她躺在榻榻米上掙紮著,男事務員一個人根本對付不了她。樓下的其他幾個職員和醫生聞聲也都跑了上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她按住,醫生忙拿出注射器給她注射了一針,幾分鍾後她仍然手腳抽搐,但總算安靜了下來,躺在地上的樣子就像個瀕死的動物。

小草長籲了口氣,不由得看了一眼蘭蘭,蘭蘭也難過地低下了頭。

她輕聲對小草說:“我也有這樣的時候,感到胸口憋得要命喘不過氣,恨不得撕開胸膛,活著真不如死了。”

看了這一幕,小草才真正明白吸毒是多麼可怕的事。她心裏一陣難過,怕蘭蘭受到觸動,又不知該說什麼好,隻有默不作聲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