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1 / 3)

心靈生來就對愛是敏感的,隻要

歡樂喚醒了它,使它活動起來,

它對一切令人喜悅的事起反應。

你的直覺的能力從實在的物體

取得一個印象,展開在你的心中,

它就此使你的心靈向往它。

既然向往它了,若是繼而趨向它,

這種趨向就是愛;這就是本性,

通過愉快在你心中再紮下根。

最近有幾件事搞得小草心情不好。

大學文學部那個胖胖的教授學部長被一個女職員告發,她說學部長對她性騷擾。學校經過調查,決定開除他的公職。事後,小草問大森具體情況,大森為教授學部長抱不平說:

“明明是那女人毫無道理。女人隻要為了自己的目的能達到,拉男人下水,逼男人就範,什麼招數都能使出來。一旦自己的目的達不到,就使出殺手鐧,把男人送上斷頭台。”

“話可不能這麼說,男人利用職權強求女人就範,女人是弱者,為保護自己,當然隻能訴諸公眾。”

小草駁斥他不該隻站在男人的立場上。其實在她心理深處疑心大森是否也有此類問題,才找開脫的理由,為學部長抱不平。

“女人真是可怕的動物,不可理喻。”

“女人受到極大傷害後,會變成複仇女神,就像美狄亞向負心的伊阿宋複仇那樣。 ”

“你會不會成為可怕的複仇女神?”

“那要看我受到多大傷害,倒是你讓人擔心,別像學部長那樣被學校炒了魷魚。”

小草氣惱起來,開始跟他抬杠。

大森也不示弱,說著說著,二人便吵起嘴來,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隔壁本來住著一對上年紀的夫婦,和小草關係不錯,可是上月搬走後,住進來一個年輕女人。這下可遭了殃,隔壁女人的住處經常出入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個個樣子像暴走族,吵吵嚷嚷聲音很大,透過牆壁傳過來的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攪得小草不得安寧。隻要聽到隔壁有人來,就緊張得她出門都要先探頭掃視一下樓道,見沒人才敢出去。更要命的是,夜深人靜睡得好好的她,有時被隔壁無所顧忌的做愛聲吵醒,害得她心煩意亂,隻能忍無可忍地戴著耳機睡覺。

她向公寓管理人反映情況,管理人答應去說說隔壁。

不說還好,誰知這一說,第二天早上要出門,一推家門,怎麼也推不開。她急得給管理人打電話,管理人來了才把門打開。原來門外的把手處別著一根粗粗的竹棍,不用說肯定是隔壁女人的惡作劇。小草氣得要敲隔壁的門,管理人趕快阻止她說:“你沒有親眼看見是她做的,反倒可能被她說成誣陷。”小草隻好作罷,心裏窩囊得要命。

後來接連幾天,門口不是扔著垃圾就是幾塊香蕉皮,找來管理人,仍是“沒有證據”之說,勸她忍耐幾天再看,也許隔壁做惡累了會自動罷手。

然而有一天,聽到門口有按門鈴聲,小草拿起對講機問:“哪一位?”

外麵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楊小姐的包裹,請出來接一下。”

因為有時中國文化學院的學生為感謝老師,會給她寄一些禮品,小草連想也沒有想就打開了房門。立在門口的是一個麵部全被鋼盔遮住的男人,那男人遞給了她一個紙箱後,扭身走了。

她回到屋裏,打開紙箱一看,嚇得大叫一聲坐到地上,原來紙箱裏裝的竟是一隻血淋淋的貓的屍體。她受了驚嚇,渾身顫抖不止,號啕大哭起來。

管理員來了,也帶來了警察,詢問了送紙箱的男人的特征後,把紙箱帶走了。

這一連串的事件,弄得小草神經快要崩潰了,她打電話向蘭蘭求救。蘭蘭立即建議她先到自己家住些天,慢慢找好房子後,搬出這個公寓。小草接受了她的建議。

在蘭蘭家住了幾天,見蘭蘭老公IT社長總不回家,小草感到詫異,便問蘭蘭:“他有多長時間不回家了?”

“快一個月了。”

“以前也是這樣嗎?”

“以前三、五天一次不回家,但這次最長。”

“最好打電話問問怎麼回事。”

“打過了,他說忙不過來,晚上還有很多應酬,總說過幾天就回來。現在我也不在乎了,他不在我更自由,悶的時候就去高橋友佳店裏玩兒,有時候她還讓我給她幫忙。”

“倒也是,衛生球啊,衛生球,丈夫健康,不在家最好。”

“衛生球啊,衛生球,丈夫健康,不在家最好。”二人合誦起來。

就在小草找不動產看房,準備辦手續搬家時,管理人打電話告訴她,“你的隔壁兩天前被警察抓了起來,原因是他們那個暴走族組織涉嫌販毒,所以那隔壁女人已經退了房。”小草這才放下心來,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電視上,一個聲淚俱下的女人正對著鏡頭說:“媽媽你在哪裏?看了這個電視節目,請你一定和電視台聯係,我在找你,我已經成家有了兩個孩子,我相信你一定也在找我,拜托你了媽媽,請一定和電視台聯係。”

這是專題電視節目《尋找》,內容是一個女兒尋找自己生身母親的跟蹤紀實報道,一些情節還拍成短劇。

女兒三歲時,由於婆媳之間關係不和,父母離了婚。母親當時要帶女兒走,卻遭到婆婆和丈夫的阻攔,她隻好撇下三歲的女兒,隻身離開婆家。

為了生存,母親輾轉各地打工謀生。其間一天也沒有忘記過女兒,不管生活多麼艱辛,隻想等有了錢就接女兒和自己一起過。女兒的照片是她唯一的安慰,她曾多次跑到幼兒園,從遠處看在院子裏玩耍的女兒。每年的女兒生日總是寄禮物給她,可是這些禮物從來也沒有到過女兒手中。

女兒上小學六年級時,家裏情況變了,奶奶死了,爸爸娶了後媽,後媽帶來了兩個自己的女兒。從此,女兒就生活在飽受虐待的地獄中。終於在14歲時離家出走,漂流在澀穀,成了無家可歸的少女。澀穀區政府兒童保護科把她送進了孤兒院,她在那裏長大成人。

如今女兒結了婚有了孩子,理解了做母親的心,她無論如何都想找到自己的生身母親,就通過媒體幫助尋找。在記者們的熱心幫助下,母女二人終於見了麵,抱頭痛哭。

這個報道使小草深受觸動,她想到兒子中村將星。

將星今年10歲了。自從中村麗子讓將星叫自己“阿姨”後,每想到兒子,都和《尋找》中的母親對記者說的那番話的心情一樣,那母親對記者說:“如果不是女兒尋找我,這輩子就這麼下去了,我雖然一天也沒有忘記過女兒,但強烈的自責讓我感到無顏去見她。”

聲音對楊小草說:“你多年來沒給兒子做過一頓飯,洗過一次衣服,開過一次家長會,還有什麼資格做母親呢?”

“我也和那個母親一樣,沒有一天忘記過兒子。這兩年沒見他,也不知他長多高了。”小草無精打采地說。

“中村麗子絕不會讓寶貝孫子受委屈,你用不著擔心。”聲音又安慰她道。

小草歎了口氣,又捧起了東野圭吾的小說《紅手指》。這本書讓她放不下,腦子裏總是閃現佯裝癡呆的母親的眼睛。

中學生的兒子在家中失手刺殺了一個女孩兒,父親本來想讓兒子投案自首,但妻子苦苦哀求他不要把兒子送到少年院 。為了兒子,父親偷偷把屍體丟棄到外麵公園裏。背著母親,他和妻子商議好,萬一受到追查,就把罪責推到患癡呆症的母親身上。警官看破了真相,事實上母親最開始佯裝癡呆,是為了抗議兒子和兒媳的冷漠,母親知道兒子和兒媳的計劃後,為了不讓他們走向犯罪,千方百計想用各種暗示讓他們覺醒。

小說透過這個普通的家庭,揭示了人世間的冷暖和現代家庭的冷漠,但最後仍然回到了人類原始之愛——母子親情上。

“楊小草,看了這本小說,你有何感想?你想過自己的父母嗎?他們今年該有多大歲數了?他們身體都好嗎?妹妹和弟弟生活怎樣,你就沒有想過嗎?”

它的聲音裏帶著責備。

林雪影的婆婆去世了。

雖然如小草所說,婆婆的去世無論對婆婆本人還是對林雪影來說都是一種解脫。但這些天來,喪失感使林雪影一直內心空落、無所依靠。與婆婆共同生活了多年的感情,使她難以接受她的去世。她有時會不自覺朝客廳裏那張空了的輪椅望去,仿佛婆婆仍坐在那裏,呆呆地望著窗外。

來到日本後,比起丈夫,沒病以前的婆婆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幫她做家務,照料兩個孩子。婆婆是那種典型的日本四、五十年代的婦女。隻要不是外出,身上總是穿著一件洗得幹幹淨淨的白色帶袖的圍裙,脖子上永遠圍著一條白毛巾,不管春夏秋冬,她都赤著兩隻腳穿裙子。婆婆話語不多,臉上總帶著微笑,想象不出她生氣是什麼樣子。林雪影來到這家之前,她一人替兒子辛勤地操持這個家;林雪影來到之後,她仍不辭勞苦,兩個人一起做這做那,從來也沒從她嘴裏聽到過一句抱怨話。

她既是林雪影的幫手,又是她的老師。當她和林雪影交流碰到語言障礙時,從來也不嫌棄媳婦的日語不好,而是教她正確的日語應該怎麼說,一絲不苟地糾正她的發音。此外,還教她怎樣做日本菜,做醬湯的順序,告訴她每家的醬湯有每家的特點,不是隻把大醬放進去,切幾塊豆腐,放點兒蔥花就完事的。教她如何做雜煮和孩子們喜歡吃的咖喱飯。

她給林雪影講戰爭中的遭遇。婆婆痛恨戰爭,說起戰爭就會傷心落淚,因為她的一個哥哥死在菲律賓,另一個成了敢死隊隊員,年僅十七歲就駕機撞美國軍艦死去。她還說到東京大空襲時,晚上不能點電燈,聽到空襲警報,全家都躲進防空洞,天上的炸彈就像雨點般,投到哪裏,哪裏就是一片火海。她的家被投下炮彈的大火燒得片瓦無存。

1945年8月15日,當天皇在玉音放送中宣布停戰時,婆婆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懷著各種複雜的心情哭倒在地,而是高興地連呼“停戰萬歲!”

戰後的生活過得相當艱苦,多年的戰爭已把日本拖得氣息奄奄,國民百姓飽受饑餓的折磨。為了討一點兒吃的,婆婆徒步去幾十公裏外的郊區,到農民親戚那裏求得一點兒米。這米極其貴重,全家幾口人一次隻能吃一小把,要和蘿卜、野菜葉等攙合在一起煮粥吃。

婆婆對電視上關於殘留孤兒的報道十分關注,為孤兒的遭遇流下同情的淚水,嘴裏嘮叨著:“如果沒有戰爭,就不會有這些戰爭孤兒,都是戰爭帶來的災難。”

從婆婆那裏,林雪影感到罪惡的戰爭不但給中國和亞洲各國帶來極大災難,也給日本老百姓帶來了極大的災難。

婆媳二人常一起邊喝茶邊看電視劇,一起流淚、一起哈哈大笑。

婆婆會織毛活,她織的毛衣還被百貨公司作為手織樣品在櫥窗展示過。她給林雪影織各種各樣的毛衣,給小草和蘭蘭也織過。她怕媳婦在家感到寂寞,鼓勵她經常出去玩玩,多和中國朋友見麵。

正因為有這樣的婆婆,林雪影才感到溫暖、不寂寞。病後的婆婆更加賦予了她使命感,婆婆對自己的需要也是她對自己的需要。婆婆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她都明白是什麼意思。她和婆婆之間沒有國度語言之分,隻有心與心的溝通。

現在婆婆走了,林雪影少了一個親人、知心朋友,她感到內心空蕩蕩的,時時被寂寞籠罩。

婆婆的喪事讓她見識了日本的喪事禮儀,有些地方讓她感到困惑不解。住在東京的丈夫的妹妹和弟弟都各自帶了自己的家屬來,還有婆婆自家的親屬。親屬們身穿黑色葬禮服,女人脖子上戴著珍珠項鏈,手上拿著佛珠。在葬禮儀式上,專門請來了寺廟主持念經超度亡靈。經念完後,參加葬禮的人們依次來到擺著香爐的地方,捏起放在香爐邊上的碎香末,往燃著香的香爐裏放,然後合掌,人們一臉莊重。

到場的人除了林雪影一直流淚,丈夫也在抹淚外,親屬們都顯得那麼沉靜,似乎沒有人像林雪影這樣傷心,難道是因過於悲痛而無淚?還是對死去的人沒有一點兒感情上的留戀呢?她怎麼也搞不懂。

去火葬場火化的時候,看著親人馬上就要送進電火爐化為一堆白骨,人們依然靜悄悄地默默注視著遺體。這是永遠的告別,中國人的話早就哭得死去活來,而日本人的這種冷靜來自何處?是對生老病死看得很透?還是抑製自己的情感不外露呢?不得而知。

最令她不能理解的是從火葬場回來的路上,車開到一家預約好的飯店,飯店裏有不少包間,全家人都身著黑色葬禮服進去,再看其他包間也有幾家身著葬禮服的親屬們,大概這個酒店離火葬場近的緣故。意外的是從火葬場來到酒店的人們臉上已經沒有了悲傷,紛紛倒酒、相互敬酒,氣氛熱烈,除了身上一色的黑色葬禮服外,幾乎和一般的宴會沒有什麼區別。人常說的“紅白喜事”也許在日本最能體現出來,喪事也是喜事嗎?對死者的哀痛之情在哪裏體現呢?總之日本的喪事葬禮讓她想了很多很多。

剛送走婆婆,北京的母親又來了電話,說父親因要做心髒手術住了院。自從婆婆病的這幾年,她一直沒有回國,現在情況變了,丈夫仍在工作,身體情況很好,兩個孩子大了,也不需要照顧了,她打定主意回國去看父親。

林雪影一走,小草和蘭蘭沒有了主心骨,心裏都怕萬一有什麼事發生,不知該怎麼辦。

蘭蘭的老公IT社長失蹤了。

近來,蘭蘭家裏不斷有人打來威脅電話,讓她轉告她丈夫,電話中的人威脅道:“告訴IT社長,這是最後通告,如果他再不接電話,就讓他出門小心著點兒,讓他立著出去橫著回來!”接連一個星期每天如此,嚇得蘭蘭聽見電話鈴響就心驚肉跳。她不知道老公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打手機問他,告訴他這些情況,老公安慰她說:“我沒事,別理他們。”可是後來這樣的電話接連不斷打來,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她索性把電話線也拔了。電話倒是安靜了,可出門時總感到背後似乎被什麼人跟蹤著。

蘭蘭告訴老公讓他暫時先不要回家,等情況好轉後再說。開始還能跟他用手機聯係上,但後來幾天,老公的手機怎麼也打不通了。她給公司打電話詢問,公司的人說社長已經有三天沒來公司了。

蘭蘭害怕極了,她猜測他是不是遭到了什麼人的暗算。她隻有找小草商量,“我該怎麼辦呢?”電話中她問小草。

小草聽了,急忙對蘭蘭說:“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報告警察。”放下電話,小草就趕到蘭蘭這裏。

二人跑到車站前麵的公安派出所報了警。

幾天後,警察通知蘭蘭到警察署,告訴她,經警察調查,IT社長的公司欠了大筆債務,銀行已經不給貸款,公司事實上麵臨倒產。為了維持公司的經營,社長隻好四處去借高利貸,每月光還利息就高達幾百萬。為給公司社員發工資,他以個人名義在幾個高利貸公司借款,拆了東牆補西牆。終於債台高築積重難返,他隻好找律師商量,準備宣布公司破產。

探聽到這個消息的高利貸業主怕公司一宣布破產,錢收不回來,就開始催逼討債。很多高利貸行業背後都有黑社會暴力團的參與,在各處設有耳目,要想躲避非常困難。這些情況蘭蘭哪裏知道,平常老公回家也不說公司的事情,突如其來的打擊一下子使她蒙頭轉向,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怎麼做,除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以外,別無他法。

這天,蘭蘭見家裏一點兒吃的東西也沒有了,出門要去買些方便麵回來。就在她打開房門的同時,從門外躥進來兩個彪形大漢。他們身著黑衣黑褲,頭戴無法看見臉麵的鋼盔,其中的一個一把將蘭蘭推進門裏,反手把門鎖上。另一個低聲命令她:“別出聲,出聲就要你的命!”接著就把蘭蘭的嘴用粘膠帶封上,雙手、雙腳也用繩子捆上。二人做這些動作麻利,隻用了不到一分鍾,顯然是職業高手。

其實根本就用不著封嘴和捆綁,蘭蘭早被這突然的襲擊嚇得半昏死過去,哪裏還發得出一點兒聲音,任憑他們把她拖到客廳的角落裏,閉上眼睛任他們處置。二人沒有再顧蘭蘭,開始在房間裏翻騰起來,屋子裏所有的抽屜、櫃子都打開了,連床墊都掀開了。找出幾個存折翻了翻又都扔到地上,又把所有衣服的口袋、冰箱、鏡框後麵都翻遍了,看樣子也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東西。最後他們把廚房裏切水果的尖刀扔到蘭蘭腳下,揚長而去。

蘭蘭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掙脫開捆綁,撕下嘴上的膠帶,拿起電話撥了“110”。在等警察到來前,看了一下他們扔在地上的存折,上麵的存款都是“0”。她暗暗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早在前幾天把結婚前就積攢下來的1000萬日元存折放到了小草那裏,否則自己的財產也全部被拿走的話,今後不知該靠什麼生活。

社長已經失蹤一個月了,沒有一點兒消息。IT公司正在做申請破產的工作,當初是社長夫人的李蘭蘭如今已經成了丈夫下落不明、被債主們逼得東躲西藏的喪家犬。她不敢在家裏住了,到處打遊擊,在別人家裏也不敢長住,怕連累別人。她在小草那兒住幾天,又到高橋友佳那兒住幾天,不過,無論走到哪裏,她都要帶上波斯,在別人家裏又不敢放它出門,怕它找不回家。

她被追趕得筋疲力盡,惶惶不可終日。小草勸她幹脆回國住一段時間,躲過了這個風頭再回來。蘭蘭也想如此,但警察不批準,通知她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是不能離開日本的。

公司正式宣布破產後不久,警察通知蘭蘭在一個星期之內,把自家公寓裏的衣物搬出去,公寓由債主拍賣作為債務的抵償。

蘭蘭想搬到離小草近點兒的地方,相互來往照應方便,便在離小草家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個小小的公寓,兩所公寓的距離隻有五分鍾的路。

公寓租住手續辦好後,她回到原來的家,開始準備整理自己的衣物。一打開自家門,但見屋裏的兩台電視、冰箱、洗衣機、衣櫃、書櫃、微波爐、沙發甚至桌椅上都貼著巨大的封條。封條上注明“抵債物品”,就連牆上掛的幾幅畫也標上了“抵押品”的字樣。這些東西看樣子都已經注了冊,蘭蘭一樣也拿不走。她歎了口氣,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一一放在提箱裏,準備來往幾次,把衣物搬走。

就在她收拾衣物當口,突然幾個男女推門闖了進來。

蘭蘭心裏一顫,以為又是強盜,不過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她倒也沒有那麼驚慌失措了,反正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她對著來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公司的幾個職員,在結婚典禮上都見過麵。蘭蘭稍微鬆了口氣,她鎮定下來,用眼睛詢問不速之客的用意,見他們都站在那裏瞪著自己,便不理睬他們,隻管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幾個男女命令她停下,問道:“社長在哪裏?”

蘭蘭停下收拾,對他們說:“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呢。”

一個男職員說:“欠債還錢,你丈夫不在,你就有責任還我們的工資錢。”

“我一直沒工作,又不掙錢,哪來的錢還你們呢?你們看,這房子和這些家具都被拍賣了,警察通知我,今天來取自己的衣服,如果這幾件衣服你們要的話,全給你們。”

蘭蘭說著,又摘下了耳環和戒指,連同收拾起來的衣物一同遞了過去。

“我能給的隻有這些了,你們看什麼能拿就拿什麼吧。”

一席話說得眾人麵麵相覷,看看也是實在找不出什麼,隻好悻悻地離開了。

IT公司宣布破產,債務免還,如果再逼債就要受到法律製裁。高利貸商們也不再出現了,實際上他們已經收取了暴利,早就把本兒收了回來,而且還獲得了高出本錢幾倍的暴利,隻不過還想多榨取而已。

李蘭蘭終於獲得了自由,隻是失蹤的丈夫還是下落不明。

人的本性決定不會認為在監牢裏是幸福的,而把自己關進感情的監牢裏則是最可怕的事,在這種感情中最多的是恐怖、嫉妒、自責、自憐和自我欣賞。

羅素《幸福論》

大森又把約會的時間推遲了。問他為什麼,他也不置可否。最近這種情況明顯多了起來,即使見了麵,他也會不斷看表,說家裏最近怎麼怎麼樣、什麼心裏內疚啦、不配做父親啦。看那心不在焉的樣子,小草感到自己受到冷落,心中不免淒楚,為此口角不斷發生,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男女戀愛迸發的火花就像夜空的焰火,美麗而短暫。結了婚的男女有如簽訂了婚姻契約保險,即使雙方相互倦怠了,保險也生效。然而沒有婚姻保證的戀愛,則脆弱到一陣微風便會夭折。小草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對大森的感情讓她總不敢麵對現實。

一次見麵,小草問他,“我給你發短信,為什麼你總是遲遲不回?”

原指望他說幾句道歉的話,請求小草原諒,也就不打算再追究了。不想他振振有詞地說:“你讓我回信,就是在給我施加壓力。我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想著你,我有我的工作,我的家庭和我的孩子。”這話說得太薄情,實難讓人接受。

小草被他的強詞奪理氣壞了,她怒發衝冠,大聲質問他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知道我的存在是什麼?對你來說我是你的什麼人?請你給我解釋清楚!”

大森見小草動了氣,就口氣稍有緩和地說:“我真心喜歡你、愛你,沒有欺騙過你,可我已經50歲了,不能像年輕人那樣不顧一切的戀愛,拋棄我的一切。”

這話的確很有說服力,說得小草啞口無言、無力反駁。

“既然這樣,除了分手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小草悲傷得流下眼淚。

“請你不走極端行不行?這些年不是相處得很好嗎?我隻是請你不要對我要求什麼,我想起你的時候,會主動跟你聯係的。”

他如此自私自利,從心裏根本就沒有考慮別人是怎麼想的、別人的感受,他隻想他自己。小草得等他想起來了,才能得到恩賜見上一麵,而小草想和他聯係,想和他見麵就成了對他施加壓力。她氣得死去活來,真想衝上去打他一個響亮的耳光,然後說聲“再見!”就永遠在他麵前消失。不幸的是她卻沒有勇氣這樣做。

她明白他對自己的熱情已經減退了,40多歲女人的姿色的確無法與20歲、30歲的女人相比。可是無論她的年齡有多大,愛了多少年,女人的閱曆和知性可以帶給她魅力,小草對此沒有懷疑過。大森是膩了還是沒有感覺了?總之愛情之火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變成了微弱到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殘火。

男人就是這樣不珍惜女人的愛,不懂得女人的心。他們有時把女人的愛看作是自己驕傲炫耀的資本,有時則把女人的愛看作是包袱累贅。他們可以同時愛上兩個甚至更多的女人。而女人卻不是,女人大多是忠實於愛情的,愛得執著愛得沉醉。為了愛情女人能做到犧牲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女人很難做到來往於兩個男人之間,當她真正愛上其中的一個時,另一個就會在她眼中黯然失色,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小草心中的天平又開始失去平衡,她又開始哀歎自己,就這麼死心塌地愛著一個有婦之夫,多年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和其他的男人交往。得到大森的愛撫和關心,是支撐小草情感的支柱。現在這個支柱已經開始可怕地傾斜,有一天完全坍倒的話,靠什麼精神力量支撐自己活下去?今後自己該怎麼辦?

“我就像福樓拜筆下的那個可憐的包法利夫人,為了愛舍棄一切,甚至要跟心愛的人私奔,浪跡天涯也心甘情願。”小草委屈地對聲音說。

“可結果怎麼樣,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當受騙,吃盡了男人的苦頭,最終逃脫不了服毒自殺的命運。我看你也到了該吸取教訓的時候了。”聲音同情中又帶些嘲弄回答小草。

“現在就看得出來,大森已經在跟我勉強維持,更不要想當我滿臉皺紋、白發蒼蒼,完全失去女人的魅力,和那些顫顫巍巍走在街上的老婆婆們一樣的時候了。”

“依我看,你還是不要得過且過了,免得人家說咱們分手吧,你豈不更被動?”

“他要真的說出分手,我該怎麼辦呢?我真的想象不出那時會怎樣,也不願意想。我一定痛苦得要撞牆。”

她想象著分手時的情景,可是馬上又想起以前大森曾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我們一直愛下去,愛到老、愛到死。”

“等我們老到不能做愛的時候,就相互挽著手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你的頭就枕在我的肩上。”

那時她聽了這些話,感動得淚流滿麵,恨不得自己馬上就變老。她一直相信大森的話,她憧憬著晚年的自己和大森,腦子裏描繪著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一個排椅上,兩隻布滿皺紋和老人斑的手緊緊相握,她的頭枕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靜聽小鳥的歌聲,回憶過去的往事,然後一起進入永遠的夢鄉。可是現在……

如今這些話刀子般紮在她的心上,心在流血不止,痛得她死去活來。

楊小草二度遭遇離婚,如今,又隨時有可能遭到拋棄,她的精神狀態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眼下的蘭蘭遭遇破產,老公生死下落不明。兩個境況相同,無依無靠的女人除了哀歎命運悲慘外,又能怎麼辦呢?

晚上,蘭蘭抱著波斯來到小草家,她們聽貝多芬音樂,想讓自己振作起來。

小草已經好久沒有聽《第七交響曲》了,此刻聽了,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感覺。那時從不安中聽出了希望,可現在隻是更加劇了不安。她們停下《第七交響曲》,又開始聽《第九交響曲》,想從中找出林雪影的感受。但她們失望了,她們無法接受那高昂的激情。不但不能從中找到林雪影的感受,反而被那高昂的樂曲攪得心慌意亂。於是,她們放棄了聽音樂,決定一醉方休。

她們一杯接一杯默默地喝著日本酒、啤酒,各自想著心事,波斯在二人之間踱來踱去。

“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實指望找個依靠,讓自己的後半生活得輕鬆些,沒想到最後還得靠自己。我羨慕你和林雪影是女強人,可以不依靠人。”蘭蘭望著波斯喃喃地說。

聽蘭蘭這麼說,小草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

“我算什麼女強人,無論在經濟上還是情感上,完全不依靠男人的女人才稱得上女強人。我決不屬於那一類,在精神上我不斷要求男人的支持,明知走到最後,最終結果是分手,就是拿不起,放不下。感情真是說不清楚的東西,明知不會有好結果,卻總是纏綿不清,就像作繭自縛,把自己緊緊綁縛起來,分不開斬不斷。”小草悲歎道。

“如果男人有責任心,就不應該讓一個愛他的女人這麼難過,這麼無奈。你也不必為一個感情不認真的男人這樣傷心勞神。”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找工作做?還是幹脆回北京?”小草想避開大森的話題。

“眼下我打算先去高橋友佳的店幹一陣子,等老公有了結果再想今後。現在什麼都不願意想,越想越煩,女人這一生怎麼這麼難?”

蘭蘭說完,把手裏的一罐啤酒全喝幹,又開了一罐。

“我覺得自己正在挖一個地洞,為了躲避天敵,我必須挖得越深越好,在地下還需要挖多個通道,以免從洞口進來的敵人堵住我的逃路。我挖了多年,累得筋疲力盡,本來想要開辟更多的通道,卻都因碰到岩石,不得不折回原處,我不知前功盡棄了多少次。現在我不想再挖下去了,因為我終於明白了,即使我挖多條通道成功,一場地震,就都成了我的墓穴。”

蘭蘭停止喝酒,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朋友,她不明白楊小草的這番話的意思何在。

小草完全醉了,自己也不明白都說了些什麼,她手舞足蹈,又說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話。最後意識蒙矓起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蘭蘭拿了條毯子給她蓋上。

林雪影回北京後,小草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她告訴小草,她父親雖然做了手術,但情況仍然不好,所以林雪影決定繼續留在北京照顧父母。

蘭蘭的老公IT社長依然沒有任何消息,除了等待別無他法。好在沒有逼債的了,蘭蘭也做好了老公可能已不在人世的精神準備。為了生活,她到六本木高橋友佳的店裏去上班,每天晚上要到下半夜才能回家,白天睡覺。

小草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回家,兩個人的時間完全顛倒,雖然住的地方很近,卻幾乎沒有時間見麵。隻有星期天的晚上才有可能見上一麵,但蘭蘭最近似乎總是很忙,兩個人隻好打打電話互通情況。

瑪麗告訴楊小草,她要徹底離開日本,回澳大利亞了。

聽了這個消息,小草吃了一驚,難過萬分。前些時候,蘭蘭和大森的事搞得她焦頭爛額,一直沒顧上跟瑪麗聯係。她不明白瑪麗在日本呆得好好的,還有運動員的男友,怎麼突然想到要離開這裏。

在瑪麗離開之前,她無論如何要為她送行。想到瑪麗喜歡吃日本的櫻桃,小草從報紙廣告上查到有山形縣櫻桃摘采旅行團,可以在溫泉旅館住一夜,第二天在櫻桃園隨便摘采櫻桃吃。就跟瑪麗商量一起報名參加旅行團,算作為她送行。

大概有幾個月沒見到瑪麗了,當二人在東京站見麵時,站在小草麵前的瑪麗,樣子變得都快認不出她來了。本來高個子的瑪麗給人以運動員般健壯的印象,可是眼前的她變得如此瘦削,個子顯得更高而單薄了,兩條齊耳的辮子已剪掉,變成金色的短發,目光裏透著憂鬱。可以想象在瑪麗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重大不幸,小草克製住自己,沒有問她。

巴士8點整從東京站出發。一路上,二人都默默無聲,隻是注視著窗外的景色。巴士在高速公路停車場停了幾次,人們下去上廁所,舒展一下身體,買些吃的、喝的東西。瑪麗一直在車上坐著沒有下來,小草給她買了杯咖啡和薯條遞給她,瑪麗接過來對她說聲“謝謝”就又把頭轉向窗外。小草有些後悔叫她出來旅行,也許瑪麗根本就哪兒也不想去。她猜想瑪麗家可能出了什麼事,但現在她不想說。

巴士到達了山形,小草等人住進了一個有露天溫泉的旅館。

安置妥當,小草馬上拉著瑪麗去泡溫泉。可能瑪麗泡得全身放鬆,精神也鬆弛下來,出了溫泉,換上浴衣後,她臉上開始有了笑容。小草見她情緒有些好轉,才舒了口氣。

吃完晚飯,回到房間裏,每人手裏拿兩罐啤酒,又買了些小吃,小草決心問瑪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等小草發問,坐在沙發上的瑪麗自己先開了口。

“我的男友上個月死了。”

小草拿著酒罐的手一哆嗦,酒罐差點兒沒掉到榻榻米上。不出所料,果然在瑪麗身上發生了最重大的不幸。

“我是在兩年前認識他的,他是越野摩托車運動員,是我在英語學校的學生。他人非常好,很誠實、勇敢,對我來說,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我愛他愛得要死,一直都想和他結婚,可是他常對我說:‘我非常愛你,正因為愛你,就不能和你結婚,我的工作很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事故,如果我受傷殘廢,就會拖累你一輩子,我不忍心這麼做。’”

瑪麗聲音哽咽,小草的喉嚨也像被什麼東西卡住,透不過氣來。

“我不在乎他的職業,隻要有愛,他就是受傷殘廢,我也心甘情願。我要求和他家人見麵,一定要和他結婚。他家人同意我的意見,和我一起說服了他。我們決定等他參加完比賽就結婚。比賽就是這個月舉行。”

瑪麗哭出了聲,小草拿下她手中的啤酒罐,遞給她一個毛巾。自己也撲簌撲簌掉淚。

“他出事的那天,我正在教會和神父商量舉行結婚儀式的事。接到電話後,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擊倒,失去了知覺。醒來後,神父陪我一起奔到醫院。看他閉著眼睛躺在雪白的床上,那樣子分明是在睡覺。我拚命搖他、打他,讓他醒過來,我死也不能相信他走了,他怎麼可能撇下我一個人上路呢?”瑪麗抽泣著說,小草默默地聽著。

“他家人給我一樣東西,我拿過來一看,是我的照片和我的一束頭發,照片已經被他的鮮血染紅,他曾對我說他每天都懷揣那張照片和頭發,說這是他的護身符。我把照片和頭發又放到他棺木裏的枕頭邊上,對他說,讓他在天堂裏等著我。”

瑪麗從抽泣變成放聲大哭。

此刻,任何話語的安慰都是多餘。瑪麗你哭吧,你痛快地哭吧,眼淚可以撫平你心靈的傷痛,可以讓你從極度的悲傷中解脫。

瑪麗走了,小草哀歎身邊又失去了一個知心朋友。她的事讓小草難過了好多天,命運就是這樣無情地捉弄人,瑪麗今後怎樣才能從喪失的痛苦中擺脫出來呢?

大森拓野曾經說過,如果真愛一個人,不管能不能見麵,不管他有沒有家,不管能不能在他身邊,隻要心裏愛他就行了。也許他的話是對的,但這樣的愛隻是理想的精神上的愛,是菩薩、神的愛。而對凡人楊小草來說,女人對感情的付出是需要用索取來補償的。女人即使開始做出無償付出的努力,也都是懷著對今後有所索取的期待。補償有各種方式,有關心、愛撫,也有最終走到一起,無論哪種補償,女人都會感到心滿意足。

不過對大森來說,無須了解女人的心,他隻是直鉤釣魚,願者上鉤。你楊小草為了維持下去這份情,就必須向他妥協,否則你就選擇分手。

為了減少自己的煩惱,小草盡量把注意力分散開來,上課之外就在家看書,她迷上了日本的文學作品。此外,什麼哲學方麵的、人物傳記、散文隨筆、小說,什麼都喜歡。小說裏她喜歡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中島敦、三島由紀夫、太宰治和村上春樹的作品,她看了一本又一本,讀書使她快樂,減少了寂寞。

除了看書外,她還買了一個電子琴,正式跟老師學習彈琴。

本來想買鋼琴,但考慮自己住房情況,恐怕彈起鋼琴來會引起公寓居民們的抗議。電子琴可以戴上耳機自聽自彈,不影響別人。

她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個專門教鋼琴的女老師,開始一心一意地學起彈琴。練習曲一個接一個過關,她的目標是將來能夠彈貝多芬的《致愛麗絲》和《月光奏鳴曲》,還有古諾的《聖母馬利亞》。

新的目標給了她新的樂趣,彈琴使她感到身心愉悅,她每天過得充實起來,日子比過去快樂了。她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兒這樣生活。

情緒安定下來後,和大森的關係反而比前段時間好了。他基本像從前一樣給她發電子信問候她,關係逐漸恢複正常。小草也從中悟出前段時間大森對自己的冷淡,肯定有很大責任是在自己一邊。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小草學完琴往家裏走,迎麵看到了蘭蘭。

她喜出望外,連忙叫蘭蘭,可蘭蘭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她,隻是漫不經心地走著。小草來到她麵前,跺了一下腳,故意扯大聲音“嗨”了一聲,蘭蘭這才醒悟過來,見小草站在眼前,不好意思地衝她一笑。蘭蘭看上去臉色很不好,人也瘦了,眼睛大而無神,看人的目光有些遊移不定。這不是平素蘭蘭的表情,小草立刻感到不對勁,她覺得蘭蘭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問題。

她急忙問她,“你要去哪兒?你怎麼這麼瘦了?”

蘭蘭說:“我就是隨便走走,沒什麼地方可去。”

蘭蘭的樣子讓小草擔心起來。有些日子沒見她了,是不是抑鬱症又犯了?她決定去蘭蘭那裏看看。想到這裏,她不容分說拉起蘭蘭就朝她家走。

蘭蘭慌忙說:“別去我家了,家裏亂得下不去腳,還是去你家或進咖啡館吧。”

小草根本不聽,蘭蘭越是這樣說,小草就越是要去,也許蘭蘭家又被垃圾袋蓋滿了,她想著,隻一味拉著蘭蘭走。

進家一看,的確很亂,但比起幾年前和林雪影去她家時的情況要好多了。大概因為她每天基本不做飯,垃圾也少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