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活著就是最好的答案(2)(2 / 3)

因為那不是故事,而是活著。

此刻老太太一定在吃著那盤沒有什麼鹹味的青菜,這樣的味道曾經是老頭兒的最愛,如今是她的最愛。她活著,他就活著。萬青有一句很裝的歌詞: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於晝夜,廚房與愛。

他們的經曆並不一定能為每一個閱讀故事的姑娘或者小夥兒們理解或者喜歡。

但是我卻喜歡。

我聽得見老太太用複讀機播放的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長夜快過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願從今後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剃頭

我害怕剃頭,打小就害怕剃頭。

這和我喜歡姑娘,打小就喜歡姑娘,是一檔子事。

都是自然規律。

小時候住大院兒,院門口就是理發店,整個院子裏成百上千的腦袋都是在那兒剪的。誰進去都得被嚇哭,滿地黑毛,一排排座椅上掛著白大褂,電推子嗡嗡地響,五大三粗的剪發師傅按著人腦袋,能跑馬的胳膊上下翻飛。

我的頭發也是在這兒剪的。

理發之前,我剛跟著我爹看了一部香港電影,名字是《神州第一刀》。

這片子是洪金寶拍的,講戊戌變法的事兒,裏麵有一個情節是譚嗣同法場受刑。他穿著白色囚衣,跪在地上,相好的姑娘往他嘴裏塞了一顆糖葫蘆,大刀王五手起刀落。

腦袋咕嚕嚕落地之前,譚嗣同說了一句:“好甜。”

年僅六歲的我對這一幕印象極為深刻,幼小心靈受到了極大衝擊。

看完電影,我爹瞅瞅我的頭發,覺得長了,於是牽著我往外走。他也不告訴我去哪兒,隻是走到院門口的小攤上為我買了一串糖葫蘆。現在想想,我爹應該有一種難以理解的電影蒙太奇現實主義反映綜合症,就是把電影情節下意識映射到現實生活中來。我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跟著他走,直到被長相和屠夫類似的剃頭師傅抱到椅子上,他抖著白色的大褂,對我說:“別動!”

現在有一個詞兒叫嚇尿了,那時候我真尿了,椅子都被尿濕了。

鼻涕眼淚刷就奔湧而出,我哭著對我爹說:“爸,別砍我的頭。”

我撒丫子就跑,鬼哭狼嚎喪心病狂,手裏還拿著冰糖葫蘆。

我爹拔腿就追,兔起鶻落三兩步手到擒來。

我被扔回椅子,套上了白大褂。但壯士麵對強權怎肯引頸待戮?我自然是使出看家本事拚命掙紮,剃頭師傅手裏的電推子空轉了半天,也沒剪下我一根兒毛,倒是我嚎得更帶勁了。

全場剪頭發的人都瞅著這裏,我的淚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我爹是暴脾氣,他解下褲腰帶,從我脖子處著手,一直捆到胳膊肘,我頓時動彈不得。他又拿大手按著我,厲聲喝道:“剪!”

剃頭師傅與我心領神會,他下手,我低頭。

落發飄落,脖上血印頓現。

小小年紀的我領悟到一個道理:沒被電推子刺兒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

頭發留的最長的時候,是在高中。

殺馬特,特立獨行,我是一朵綻放於塵世之間久患中二病的黑暗之花。

年級組長和班主任批評多次,我依然屢教不改,頭發快遮住鼻子,依然假裝酷炫。直到晚自習因為默默照鏡子整理發型,被巡查的年級組長發現,帶出門外罰站。

我媽接到了班主任打的電話,了解了情況,承諾會在二十四小時內解決問題。

“為什麼不剪頭發?”我媽心平氣和地問我。

“剪頭發的人水平太次,每次剪得都不適合我”我回答道,“頭太大,剪短發顯得腦袋太方。留劉海吧,我額頭又太窄,一遮住就顯得臉短。”

我娘不說話,而是笑眯眯開電腦,她就是這麼一個人,永遠用行動打敗語言。

她找出一張貝克漢姆的照片問我,他這圓寸好看嗎?

我說好看。

她又分別找出古天樂和吳彥祖的圖片,問我,有劉海好看嗎?

我說好看。

她點點頭,教育我,什麼問題都要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真的是因為發型不適合你嗎?

我說不是。

那是因為啥?

醜。

嗯,對了。她斬釘截鐵地肯定道。

第二天我剪了小平頭,班主任差點兒沒認出我來。

那時候我又悟出一個真理:黑你黑得最得心應手的人,永遠是你媽。

我知道自己剪頭發難看,純粹是因為我長得不行,不剪也難看。盡管我麵對現實了,可我還是不喜歡剪頭。

我不喜歡去理發店,去一次肝兒顫一次。

不知道為什麼,北京市理發店裏的美發人員時尚潮流總能保持一致。我記得幾年前,理發店裏剪頭發的全穿polo衫,大領子,而且要立起來。說話的時候,也鬧不清楚到底是在和我說,還是大領子裏藏了個對講機。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甭管你高矮胖瘦,全都是尖領襯衣,小馬甲小西裝,八九分的西褲,帶氣孔的巴洛克風皮鞋,腰間紮一個帶大扣的皮帶,走路帶著香風。

北京大大小小理發店,我也去了不少,人員的服飾配備基本一致,隻有丁點兒細節可能不同,比如襯衣的花色。鐵的組織,鋼的紀律,服務業裏也就美發人員首屈一指了。

常去的理發店是增光路的“審美”,雖說次數不少,可每一次還是瘮得慌。

“有熟悉的老師嗎?”小哥一邊幫我洗頭,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