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40)(2 / 3)

可是哈文昆顧不得計較這些了。

“先鼇,大明的事,恐怕要有些麻煩,你得早做提防。”他蹙起眉頭,一字一句地說。

“我心裏有數。”於先鼇轉動著手裏的核桃,聽上去語氣很輕鬆,“那小子也是鬧騰到頭了,我早就料到他遲早會有這一天。”

“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說這種話!”哈文昆沉下臉,不由得又拿出居高臨下的口吻,“他和你我是在一條船上,同舟共濟這句話你不懂嗎?他要是出了問題,騰鼇集團,還有咱哥倆,哪個能好得了?”

他也不由自主地稱起了哥們兒。

於先鼇不語,臉上卻掛著難以捉摸的淺笑。

哈文昆歎口氣,無奈地說:“真是世事如棋!我哈某下了一輩子圍棋,一向是給別人設局,不料今天也能落進對手的彀裏!想想真是不甘哪!好在我早早做好了‘眼’,留下了活棋。——那邊的事安排妥當了吧?”

於先鼇點頭:“那些藏品,都交給香港嘉士得拍賣行處理了,款子我讓他們打到你在俄羅斯的賬號上;索契的別墅,房產證和納稅單都已經到手,用的是哈蘇莫的名字;護照在省城俄羅斯領事館,辦簽證大約需要一個星期時間,估計快了。”

“很好,你辦事還是很牢靠的。”哈文昆鬆了口氣,又吩咐道:“那根女皇權杖給我拿出來吧,我要把它帶走。”

“我想它應該物歸原主了吧,哈先生?”突然,一個清爽悅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哈文昆吃了一驚,急轉過身,看到竟然是伏蓮依娃和石榴站在那裏。

哈文昆沒想到伏蓮依娃會出現在騰鼇山莊,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會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尤其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葉卡婕琳娜二世手中把持了三十多年、周身鑲嵌滿了名貴鑽石、象征著俄羅斯沙皇無上權力的那柄權杖,此刻就握在伏蓮依娃手裏!

與前幾次見麵不同,今天的伏蓮依娃愈發顯得雍容大氣,一點沒有溢於言表的謙恭內斂,舉手投足間盡顯成竹在胸、穩操勝券的自信神態,看不出絲毫客套和熱情。在哈文昆眼裏,這還是第一次。他特別注意到伏蓮依娃的裝束,那是一套典型的俄羅斯民族風格的時裝,當然都是世界頂級品牌,駝色真絲布拉吉,路易威登高跟嵌帶軟鞋;兩枚水滴狀的藍鑽耳墜閃著晶瑩的光澤;經過精心修飾的麵頰帶著鈞窯名瓷般透明的光澤,暗紫色的眼影使明亮的眼睛增添了幾分深邃,而飽滿紅潤的唇妝則襯出些許與她年齡不太相稱的性感。

這個形象給人留下的記憶實在是太深刻了。這種記憶又是那般美好,那般難忘,以至於三十年過去了,哈文昆心底一角,仍然給它留有一席之地。像是一道電光劃過腦際,他不由得猛地想起一個人來,不自禁地叫出聲:

“你——你是……柳金娜?”

伏蓮依娃走到哈文昆麵前站定,兩隻眼角略略上挑的明亮眸子直直地盯著他,許久,才徐徐吐出口氣,像是吐出了胸中幾個世紀的積鬱,一字一頓地說:“是的,我是柳金娜,伏蓮依娃就是柳金娜!三十年來,我一直希望重新擁有這個名字,一直希望能有人再次用這個名字稱呼我,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如願以償。隻是,當初給我起這個名字的人,我最愛的那個人卻不在了,他死了,他死在你的手裏,哈文昆!”

看著瞠目結舌的哈文昆,伏蓮依娃轉身在胸前劃著十字,痛苦地叫道:“上帝嗬,誰能想到,三十年後第一個重新叫出我的這個名字的人,竟然是殺死他的凶手!”

哈文昆渾身劇烈顫抖著,像是虛脫一般大汗淋漓。盡管已經確認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誰,他卻仍然不肯接受這個事實。他寧肯相信,這又是半夜裏自己做的一個噩夢而已。怔愣片刻,他猛地車轉身,麵向坐在沙發上局外人一樣不動聲色自顧自品著“五月皇冠”的於先鼇,大聲吼道: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於先鼇,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

27

那是埋藏在哈文昆、於先鼇和柳金娜心底的相同噩夢,隻是三個人回憶的底色決然不同,有的血紅,有的灰暗,有的漆黑,血腥、恐怖、殘酷,三個人的感受也不一樣。

那一天,多年難得一見的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夜色如墨,而臨海地區外貿公司“革委會”的一間辦公室裏,卻燈火通明。哈文昆端著茶杯,用一種睥睨一切的神態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此刻他的身份是外貿公司“清查辦”的負責人。當時剛剛粉碎禍國殃民的“四人幫”,全國範圍內的撥亂反正工作已經接近尾聲,看著兄弟單位都有不俗的戰績,隻有外貿公司連一個“三種人”也沒查出來,他心裏暗自著急。坐在他對麵椅子上接受“審查”的年輕人叫柳存金,是公司負責蘇聯東歐地區業務的負責人。屋子裏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於先鼇,公司保衛組幹事,被抽調到清查辦協助工作;另一個是臨時被找來的薑大明,他所在的公安分局負責外貿公司這一片的治安,加之他與哈文昆是多年的朋友,遇到審理案子時就會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