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然一瞬，好看的桃花眼暫且一彎，思量著道：“我剛剛觀望遠處許久，再掐指一算，算到今日將會千樹萬樹桃花開，而且還要開個漫山遍野，你瞧，桃花們捧著巧果衝過來了……”
雲笙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長街的遠處，燈火闌珊，在一番熱鬧境況下卻有暗潮湧動，隱隱卻有排山倒海之勢，她提著手中的河燈，凝重地眺望遠方，仔細比劃了一下，隨即不慌不忙道：“這樣吧，我們兵分兩路，我帶著小柒往那邊走，你們這兩個招桃花的……自然是自己的債自己慢慢還，我們……”
“先撤了”這三個字還沒說出來，就看一個身影從眼前晃了晃，隨即拉起她的手腕向前跑去，她緊緊抓住手裏的河燈，有著一陣怔鬆，百忙間回過頭瞟了一眼道：“喂，你真的放心把小柒……把小柒交給且晨啊！”
非決拉著她在人群中穿梭著，卻仍是按著穩當的調子道：“如你所說，誰教他長了那麼一張蠱惑女子之心的臉，自然是己債己還，留小柒在那，可以讓他叫一聲兒子，把那些姑娘們勸退。”
不知跑了多久，人群漸漸稀疏，三三兩兩地走在河岸，他們這才停下來，雲笙顫巍巍地扶住一旁的紫薇樹，額前碎發因薄汗而濕，黏在額上，她低低地喘著氣，清風送著紫薇花香來，竟是添了許些涼意，緩了一緩後，這才抬了首環顧了周遭，卻看見她站的地方已然臨河，波光粼粼的河水間沉浮的是異色的河燈，飄忽不定。
她睜大了眼睛，去看那平靜的河麵，河麵上晃出弦月的虛影，冷不防在那虛影邊，水光漸漸形成一張好看的臉，她連忙抬頭，卻見非決含著一抹笑意，看著她。
她穩定一下情緒，跪坐在花樹下，好奇地撫一撫手中的河燈，對他道：“這個……是直接點了放入河中麼？”
他坐在她身側，屈起左膝：“那誰知道你的願望呢，自然是要先寫下來，再把它點明放入河中。”
她認認真真地伸出五指，便算邊道：“唔……我想讓師父在四海八荒找個好郎君嫁了；想小離淤種的諦心花能開四輪花；想讓白蓮花早點把他那醫術學好；想讓且晨早點收了心，省的荼毒無數仙靈少女；想讓……”
他利落的打斷了她：“你不為自己許個願望麼。”
她愣了一愣：“我挺好，應該……應該沒什麼可以許的。”
他撥了撥她額上的碎發，瞧著她愣怔的神色，兀自笑了出來：“為什麼不許？雲笙，有些東西，便隻能靠自己爭取而來，明明可以爭取到的東西，為什麼不去呢？我上次瞧著你練那劈山之術，不是挺執著的麼，恩？”
他為她在一旁猜燈謎的鋪子上借了筆紙來，雲笙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紙，想了好一會兒，提筆一字一頓地寫著，非決就著月光去看，是兩排整整齊齊的簪花小楷，她生得一雙好看的手，寫的一手好看的字。
紙上赫然寫著“悲歡與同，離合與共”，下邊落了名字——雲笙。
他看了好一會兒，修長的指點在那一處落款上：“你寫的願望，可是兩人之間的，怎麼落款就單單寫了一人？”
她嘿嘿一笑：“我可是看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長大的，這一句願望啊，我隨手揀的，就是不清楚該怎麼落款，反正就是圖個樂子，我們把河燈放了吧。”
非決的指沾了些墨，似是在紙上一筆一劃，他倏忽抬起頭，嘴角浮現笑意：“嗯。”
兩岸齊齊栽種矮株的紫薇花，周邊一派寂靜了下來，繁星齊放，各色的河燈在河麵上燃出星星點點的幽光。她小心翼翼地將點好的河燈擱入水中，順著風向轉了個圈，向遠方飄去，如一朵雲赤樹花，盛開在靜謐的河麵上，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也學著旁的凡人樣子，合了掌，心無旁騖。
許久，她才睜開眼睛，拂去了身上的落花，喃喃道：“不知道這燈上的願望，日後會不會出現異數呢？”
他低笑道：“未來之事，又有誰知道？”
她打了個哈欠，淡淡道：“其實我還是覺得慶幸，我有很多東西都沒有變過，他們仍是一如既往。”
非決凝視著她的眸子，微笑道：“有些東西已然變了，可是，卻又好像從沒改變過。”
雲笙莫名地覺得一陣傷感，原來……原來七師兄也會有那傳說中的少女情懷啊。
一陣酒氣劈頭蓋臉地熏來，雲笙顫了顫，便聽見後頭似有人吹口哨，幾個登徒子站在後頭，表情一勾一勾，甚為詭異：“美人兒，過來陪大爺們玩玩阿～”
雲笙低低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無比感歎，想她在一日之內碰上兩隊人馬要來調戲她，可泣可歌啊。她扼腕長歎一番：“我活了三萬多歲，終於有人覺得我好看了……”
非決徐徐站起身，展開扇子，愉快地扇著風，愉快地在他們湊近的同時，順便提著扇子愉快地揍人。雲笙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道：“七師兄，你別打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收了扇子。
雲笙想了想，說：“你們再叫幾聲美人兒聽聽。”
登徒子們麵麵相覷，怯怯地望了她後頭的非決，頓時嚇得哆哆嗦嗦，雲笙再次想了想，說：“你們若是不叫，我便讓他再把你揍一頓。”
“……”
他們咬了咬牙，如適才一般，望著非決喊了一聲：“美人兒！”
“……”
“雲笙，你今日出來還穿著裙子呢，這樣有失身份啊，有失身份！”
“七師兄你別攔著我，今日我非要大開打戒不可！你再攔著我，我就把他們揍成豬頭，往早市上掛以十文錢賣了！”
他悠閑地靠著牆：“這可萬萬使不得啊，聽聞豬頭在早市上可以賣十文錢，你賣五文錢豈不虧了！”
雲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