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人性的六張麵孔(1)(1 / 3)

每個人的所謂忠奸善惡,無法以當時的感受作為評價的依據,隻有當事件與時間沉澱乃至消散,後人才能以較為客觀地立場敘述其的功過是非。古往今來的聖賢如孔子、孟子,抑或紅臉白臉都唱成名角的曹操,還是張揚個性的竹林七賢,抑或遺臭萬年的白癡帝王與遊戲君王,從黃仁宇先生的“大曆史”觀看來,都是日後評價的產物。他們建立製度,創建信仰,或是摧毀製度,拋棄信仰,無不顯現出特定時代下個人命運的起承轉合。因此,我們獲知以下6人的生平與所為,也就多了一份審視的角度。

孔子:國民性的啟蒙領袖

促使自己為善的能力。

——黃仁宇

孔子在中國的曆史簡牘上留下了什麼?是著《春秋》還是刪《詩經》?現在看來,當然不是如此。否則,孔子就成不了“大成至聖先師”,頂多也就是一個被人時不時懷念一把的暢銷書作家。孔子之所以在中國人的心目中留下千年抹不去的深刻印記,除了他為數不多的那些文字外,更多的對這位老先生的記憶,是來自他的言行舉止。正因如此,在讀圖時代,《論語》,這本薄薄的書依然能成為老中青三代的閱讀寵兒。

那麼孔子究竟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以至於對中國人產生如此大的影響?黃仁宇先生指出,無外乎“成仁”與“複禮”兩麵。縱觀孔子一生的行跡,沒有金剛怒目的說教,沒有歇斯底裏的無奈,隻有循循善誘的引導,故此,脾性各異的四方學子,在這位夫子麵前,都成了他樂見其成的純良之人。

孔子強調的是自身內在品德的修養,所謂“成仁”,就是主動地認識到自身的不足,善於“觀己過”,方能“知仁”,進而成為德行之輩。黃仁宇先生認為,“在《論語》中,‘仁’之一字出現了六十一次”雖然“沒有兩個地方的解釋完全相同”,然而“成為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高尚之人”,如黃先生指出的“促使自己為善的能力”去影響他人,繼而改觀這個天下紛爭的世界,顯然是孔子思想的主打。

孔子以此醒悟世人,也關照自己。“仁”首先是坦蕩而不激進,舒暢而不圓滑,因而黃先生說:“《論語》中所敘述的孔子,有一種輕鬆愉快的感覺”。照此理解,“成仁”大抵是一種人生境界,生活情趣,而決然不是朱熹說言的“餓死事小,時節是大”般的正襟危坐,全無人間氣味。

知仁,首在知己。孔子的輕鬆愉悅之處,就是在於他能通過有時自嘲的方式來潛移默化地達到自己步道的目的。這或許就是孔子的高明之處。如果說,宋明理學將孔子描摹成近乎神一般的人物,讓人不可接近,那麼春秋時代的孔子就顯得可愛真實得多。

有一次,孔子在鄭國和弟子走散了,他隻好站在城東門發呆,與此同時,子貢等人正在心急火燎地尋找著孔子。鄭國人就告訴子貢:“東門有一個人,他的額頭像堯,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膀像子產,然而自腰以下還不到禹的三寸。憔悴頹廢的樣子好像一條喪家之犬。”子貢到東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老師。

子貢將鄭國人的話如實告訴了孔子。孔子欣然笑道:“外形上的描寫不一定正確,然而說我像喪家之犬,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有道是,看得清自己才能看得清世界,孔子活脫脫鄰家之人,雖然周遊六國四處碰壁,但初衷不改,其所宣揚的“仁”也才能落地於現實的腳下,成為後世遵從的模範。這也便是“立仁而達仁”的真正意蘊。黃仁宇先生將其理解為“孔子對當日情形,還沒有完全失望”的表現。正因沒有完全失望,在黃先生看來,孔子的“仁”是閑雅的,是一種對自我的規範,而不是對人生的羈絆。

如此姿態,鑄就了孔子雍容大雅,進而不急的形象。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對“禮”的遵行。和仁一樣,禮也是自我修養進而關照於外界,由此建立一種和諧的人際關係。當然,孔子絕不是老好先生,為了和諧而去和諧,遇到違禮而行、背禮棄德的偽善之人,他從來是白眼相待,甚至會以刻薄的方式羞辱之。

一個叫孺悲的魯國人想要見孔子,按理說,孔子宅心仁厚,又是同鄉,見一麵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這個孺悲是孔子所謂的“德之賊”,自然不能給這種人以好臉色。孔子是怎麼做的呢?他先是讓人傳話說最近自己有病在身,不能見客,傳話之人前腳剛邁出門檻,孔子就取來瑟邊彈邊唱。聲音很大,這是故意為了讓外麵的孺悲,孔子的潛台詞很明顯:我沒工夫陪你小子玩。

孔子這麼做,與他的性格有關,按黃仁宇先生的話說,更多的是他對“禮”的尊重。心有景仰之情,自是不容他人褻瀆。無疑的,孔子是要恢複周公時代的“禮”,人人各歸其位,去紛爭,無傾軋;鄰人之間相親愛,諸侯之間無幹戈。孔子以此為人生最大的目標,雖然前方風雨侵襲,但一如黃仁宇先生所言:“所以他仍提倡克己複禮,顯示著過去的秩序仍可恢複。”,“表現一腔複古的熱忱。”

“克己”不是壓抑自身,而是去掉不應有的、破壞性的虛妄與欲求,隻有這樣,“禮”之所行才能有血有肉,不至成為扼殺人性的冰冷機器。也就是說,禮是感情迸發的產物,絕非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