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血裔(3)(3 / 3)

八十多歲的陳三爺,本來就有些耳背,再說他也不去聽人們說,隻管把忙碌中的陳振國叫來,讓陳振國坐穩當,他也坐穩當,他說:陳振國你聽著,這是咱陳家走失的後代,按輩分,是你的妹子。然後就領著矢秀白又一個一個地見陳家人。這是幾爺幾奶,那是幾伯幾叔,那位是大媽,那位是嬸嬸,還有姑姑姑父以及哥姐和侄子侄女們。

矢秀白一路跟著走,有的叫一聲,有的點點頭,有的弓下身子。這陳家人還真是不少,但沒有一個和她相貌相像的,倒是間或能在一些人的麵相上找到和她太奶寧氏、和她姐姐秀青相似的地方。也因此,她更加確信陳家毋庸置疑是她骨血的發生之地。可不是麼?難怪在第一次見到陳振國時,覺得他有地方眼熟。看來隻要有相同的血統,無論隔著多少輩,相似之處總會有的。

指認了一圈,三爺爺又顫巍巍地讓女總管給她把孝衣穿上孝帽戴上,然後又問:

閨女,你說,怎麼給矢家那頭的親戚報喪?

她怔一下,說:父親下世了,家裏隻有母親和姐姐,母親已經七十多歲,還有個姐姐生病呢。矢家那頭,我就代表了,以後找合適的時候,我再和她們一起回來。

一邊的陳振國到底也算適應了這如同說書唱戲的變故,帶著一點調侃的口吻說:這一來,我以後就不用叫矢總了,你也不用叫我陳總了,下來的生意,也好商量了。

她也循著陳振國的口吻說:商量生意是後事,眼下咱先說爺爺的事吧。看來我這人也是命毒,當年我一生下來,不光我的太奶奶自己要了自己的性命,我的大姐矢秀紅也在當天就夭折了。眼下我一出現,我大爺爺又因了我回了壽。看來我這個人,就是立地死上三次,也不為過啊。說著眼睛泛濕,嘴唇戰栗,但眼淚終是控製住了。又接著對陳振國說:那我,就叫哥了,我求哥哥和三爺爺給我一個機會,由我來安葬我的大爺爺吧。我倒不是說如今是商品經濟了,什麼都往錢上說,隻是為了讓我能夠稍微地得到一點安慰,求哥哥和三爺爺照顧我了。說著鄭重其事地朝三爺爺和陳振國欠下身子。

三爺爺抖抖地看著她。

陳振國沒等三爺爺說什麼,就說:秀白妹妹的心思我很理解,但我爺爺的喪事怎麼也不能讓你一個人辦,既然事情已經出了,就不說埋怨的話了,再說這事也怨不得你。要怨,隻怨我們沒給爺爺傳說外邊的世界的變化。爺爺的事上,你可以表示點孝心,但你一個人辦喪事,是不可能的。

下來,兩人你爭我奪地說了幾個來回,三爺爺就出了個決斷,說:聽我的吧,振國出三之有二,白丫頭出三之有一吧。矢秀白不同意。最後三爺爺就不容置疑地決定了——由矢秀白和陳振國各拿一半。

當日深夜時,有個電話過來了:是你嗎?

是那個電話卡,她一哆嗦,說:是我。

什麼時候回來?

你怎麼樣啊?

還行。

你在哪?

電話裏隻輕輕歎了口氣。

你現在在哪?

……我這就回去!我回去見你!

回來也見不到我。

那你?那你……我隻想聽聽你聲音。

但在大爺爺靈柩剛要出殯時,她就接到了孟正律的電話。

秀白,給你說一件事,你千萬不要著急。

你說吧,簡短些,我這兒正有事。

閻市長出事了。

出什麼事?

突發心髒病,搶救無效……這是哪天?

今天早晨八點火化了……天空蔚藍如洗,一個爆竹飛上天空,接著無數個爆竹飛上天空,大爺爺出殯了。

蔚藍的天空出現了一團團黃煙,天地之間飄浮著無數個紙屑。

靈柩往前走著,起風了,黃煙散了,紙屑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