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正律每天要抱關關好幾次,關關的頭在他的大手掌裏托著,軟軟的頭頂呼嗒呼嗒地跳著,似乎那片薄薄的頭皮下邊,就是一罐稀稀軟軟的腦漿子。兒子每次巴巴地睜著和關小彩一樣的眼睛看他時,都把他看得心發緊眼泛潮。這孩子除去眼睛之外哪都像他,寬額、方嘴、長臉、高鼻子。從麵相上看,像是個有福氣的樣子,真不知道這孩子下一步的命運會怎樣。這一段,雖然自己到了政協這樣沒錢沒權的單位,但依然有人關心他的事,介紹的女人裏頭還有兩個未婚大姑娘,這兩人還都有意見麵,反倒把他嚇得不敢見呢。也不知道這年頭的女人們怎麼了。
那天,他剛開手機,關晏梅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怎麼,正律?也學得睡懶覺了?
哦,姑姑,昨晚睡得晚,早晨就一時起不來了。
關晏梅也還認這個侄女女婿呢,說:你吃點東西到姑這兒來一趟吧,有事和你商量。
孟正律答應一聲忙吃了點東西就趕了過去。
關晏梅一人在家,見孟正律進來,就說:老閻四川考察去了。
孟正律知道這件事,前兩天和閻宗品通過電話。
趁老閻不在家,咱倆先商量商量,他要在家,又得嫌我事多呢。
孟正律看著她拐彎抹角的,也不問,自是耐心地聽著。
又說了幾句別的,關晏梅便潮了眼睛說:正律,你看這些日子我也沒去過你家,我聽說你父母來了,我早該過去了。看看老人,也看看關關。說著含在眼裏的一串淚滾了下來。我這人淚花淺,去了看著老的老,小的小,一流淚,叫老人心裏不好受。
孟正律低了頭,把兩隻手使勁地絞在一起。
我就直說吧,我想你還是早點組織個家庭吧。人我也給你想好了,不是外人,咱大家也算患難之交。
孟正律兩手還在使勁地攥著。
我看,還是和矢秀白吧。
在她當真地一說出矢秀白來,孟正律還是一震,把顆心震得歡歡地直跳騰。為了掩飾,他把手指在膝蓋上敲打了幾下。他明白關晏梅早就知道他和矢秀白的事。
姑姑,再建家的事,我還沒想過呢,至於和誰更不敢想,這事以後再說吧。
別以後再說了,把事辦了,大家也就放心了。再說矢秀白也單身了這麼長時間了,你倆也是天生的一對。我下來就去找她說去。
孟正律還想再說什麼,關晏梅把手一甩說:這是我的意思,給誰都說是我看上的。就按我說的,趁孩子還不記事,辦了吧。
下來,關晏梅就去找矢秀白,聲淚俱下地提出為了孩子,為了死去的關小彩,也為了讓大姐這份良心有所安寧。
矢秀白說:大姐,你的心意我領了,孩子我帶著一點問題都沒有,我見過孩子,那孩子我很喜歡,您和孩子的爺爺奶奶還有孟正律他們商量吧,如果舍得,我很願意辦個領養手續,如果不舍得,我肯定也幫忙把孩子養大,讓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其他的,咱們不說。
關晏梅抖著嘴唇說:秀白,你們這事我本來想給我家老閻叨叨,可他這幾念念天心事重重的,我問他有什麼事,他也不跟我說,人也瘦了好些,我就沒再讓他分心,不過,對這事我覺得他也該同意。
矢秀白才不會因為她提到閻宗品就表示同意,倒對她提到的閻宗品有心事人也瘦了很在意,可也沒好說什麼。
關晏梅見矢秀白的態度沒多大變化,心裏便又有了別的辦法。
關晏梅又去動員孟正律父母去了。這關晏梅也真是猴精猴精的,早就知道這老兩口對矢秀白有感情。
老兩口果然十分同意,孟正律他娘一聽就興奮得不行,說我倆打心眼兒裏也願意娶矢秀白,就是不知道我老孟家有沒有那福氣。
孟正律的母親找到矢秀白,情急之中,自然是聲淚俱下,孟母說:秀白啊,看在我和正律他爹這麼大歲數的分上,你就答應了吧。別說讓凡間人說了,就是讓老天爺評判,也是你倆做一家子頂頂合適啊。
矢秀白一把一把地給老人擦著淚水,自己也哭得淚人一樣,但自是不肯答應。
到最後,孟母就不壓抑著了,一下子放開聲地哭開了:我那兒啊——我那兒們呐——哭著哭著,就矬了身子,腿也軟了,朝著秀白彎下腰去:秀白啊——我那兒啊,你,天生就該是我孟家門裏的人啊——我老婆子求求你啦——秀白一下把老人架住,也哭出了聲音:您起來,您快——起來啊——兒啊——我那兒啊——你要讓我起來,你就行行好,答應我這老婆子吧——我答應——兩個女人抱在了一起。
3.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矢秀白離開孟家就去了戒毒所,因為已經到了接秀青的日子。秀青可是在戒毒所出了名。給她治療的主任說她毅力之大、時間之短在所裏都成典型了,說她有好幾次自己把自己嘴唇都咬破了。秀白也為秀青非常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