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場悲劇(3 / 3)

於晶晶躍下七樓的時候,同一棟樓的我還在賴床,陳詠梅剛起床正準備刷牙,高華麗和楊燕的臉上滿臉都是洗麵奶的泡泡,但是一聲尖叫霎時驚動了整棟宿舍:快來人哪,有人跳樓了!

所有的人都湧向樓道:是誰?

我的宿舍在四樓,加上本來就有些近視,向下望時並沒有看清跳樓的人是誰。很快保安來了,救護車來了,嗚哇嗚哇的鳴叫聲讓人心裏一陣發緊。

上班的時候經過宿舍樓下,不由得朝跳樓女工躺過的地方望了望,隻見一攤通紅的血跡還留在上麵,沒來得及清洗。一路走著,不斷聽到周圍的人在議論猜測跳樓的人是誰。我剛到更衣室,就碰到陳詠梅從車間裏急匆匆地走出來。她看到我後馬上對我說:“葉子,你先不要進去上班,跟我一起去一趟寶安人民醫院。”

“怎麼啦?”我問。

陳詠梅三下兩下把無塵衣脫了:“快走吧,路上再跟你說,中央安全處的車子在外麵等著呢。”

我心裏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是又不好問什麼,隻得一路跟著陳詠梅出去。

陳詠梅帶著我來到一輛麵包車前,裏麵有一個司機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那個男人看到陳詠梅就問:“你就是陳詠梅,於晶晶的組長?”

陳詠梅點點頭,那個男人說:“我就是中央安全處的唐順,上車吧。”我們便上了車,車子就向廠外奔馳而去。

我不由得把此去的目的跟跳樓事件聯係起來,忍不住問:“是於晶晶跳樓嗎?她現在情況怎麼樣?會不會死啊?”

唐順說:“剛剛送她去醫院的同事打電話來說情況很危險,醫生診斷有內髒出血和腦顱骨折,生還的希望不大,但是還在全力搶救中。”

陳詠梅問:“好好的,她為什麼要跳樓?”

唐順說:“現在我們中央安全處也在全力追查這件事,你們是她的上司跟同事,她的事你們肯定比我們清楚,有什麼情況還是要跟我們講清楚好。”

我問:“她有沒有留下遺書?我覺得她完全沒有自殺的理由啊。又是在談戀愛,還說今天要給我們買糖呢。她會不會是失足掉下去的?”

陳詠梅說:“怎麼可能是失足掉下的,護欄那麼高,又不是小孩子了,一大清早爬護欄。”

唐順說:“我們已經把她所有的東西先保管了,如果她救不回來再去找一找有沒有遺書吧。”

我們剛走進醫院,就看見一個穿著廠服的男子走上前來:“沒用了,人死了,已經送到太平間去了。”

我知道這個男人,是送於晶晶到醫院來的人,肯定也是中央安全處的。聽到這個消息,我跟陳詠梅的手不由得握到一起,都有幾分不信:“真 的嗎?”

“你認為我有必要騙你們嗎?”

唐順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回去吧。”

一路上我們都默不做聲,我機械地走進廠房,機械地換著工衣,機械地走進生產車間,仍然無法相信昨天還是一個鮮活如花的生命,今天就這樣消失了。回到工位,我特意看了看於晶晶平時所坐的焊接工位,那裏現在坐的是一個從別的產線臨時過來支援的女工。那個女工也是年紀不大,看上去清秀可人。她走了,從此將再也不回來了。我心裏一酸,潸然淚下。

後來陸陸續續聽到一些小道消息,中央安全處在於晶晶的遺物裏找到了懷孕的化驗單和病曆本,也看到了她的日記。李姓的高工已經被查出辭退。於晶晶的父母親對於廠方兩萬塊錢的賠償不滿意,準備上訴。

後來我們再也沒有提起過於晶晶,如同宿舍樓下那攤被洗掉的血跡一樣,處理得幹幹淨淨。現代人無疑都是善忘的,幸好善忘,否則背負了太多的悲痛,承載了太多的傷心,在打工這條路上將無法前行。

前麵的路還長,我們還是要往前走,死者從來都注定被遺忘,也許有一天,我們也將被世界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