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場悲劇(2 / 3)

高華麗笑著說:“肯定是不想買糖給我們吃了,不行,不管怎麼樣,這糖你都得買了,尤其是葉子和王倩,她們今天可是真夠辛苦的,你不買我們都不答應。”

於是王倩、楊燕她們一起起哄:“就是,都在一條線上,還掖著藏著。從實招來,那個他是不是我們認識的人?你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樣的聲勢於晶晶招架不住了:“好了,好了,我買就是了,明天我就給你們帶來。”

我問:“他是誰呀?

於晶晶的聲音有些幹澀:“你們先別問了,我心裏正煩著呢,以後你們會知道的。”

“以後你們就會知道了。”在這一刻一定有一個魔鬼躲在某個角落裏露出猙獰的笑容。

但是我們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不知道於晶晶,這個平時言語不多、老實善良的女孩早已經暗中跟研發部的一個李姓有婦之夫過從甚密,甚至珠胎暗結。我們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已經被那個隻想玩弄少女的高工所拋棄,留著她跟肚子裏的孩子正麵臨著人生最重要的抉擇。我們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多麼的茫然無助,多麼的驚慌失措。我們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有多麼的需要我們,哪怕是一句問候,一聲安慰。我們更不知道此時此刻距她離開人世僅僅還有十幾個小時。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隻是肉體凡胎。

我們都隻是情竇初開的女孩,我們以為愛情都是甜蜜的、幸福的、浪漫的、溫暖的,我們以為愛人都是可靠的、忠誠的、唯一的、負責的。我們見過得還太少太少,以致有些無知。

沒有人知道她是否恨過那個男人。於晶晶比較內向,沒有多少可傾訴的老鄉朋友。好在她有記日記的習慣,她把心底裏那些不能說不敢講的事全部寫在上麵了。但是在最後一天,她的日記裏僅有一句話:“寶貝,你的爸爸不要我們了,我帶你去天堂好嗎?”

我帶你去天堂好嗎?

在我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擁有過什麼,即使是你爸爸,他也不是我的,唯有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愛人。如果殺死你,我不忍心。如果把你生下來,那麼你將一生一世都被世人看輕。我們還是走吧,我們去一個可以在一起又沒人打擾的地方,那就是天堂,我帶你去天堂好嗎?

你靜靜地躺在床上,隔著床簾,你不去聽宿舍裏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不去聽七嘴八舌的說話聲。你的腦海裏反反複複隻有他說的幾句話:“我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聰明一點就去把孩子打掉!記住,以後也不要來找我了!”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是那麼的冷酷,那麼的絕情,以至回想起來仍然全身發脹,胸口仿佛有人拿著一把鐵錘重重地砸著。但是你沒有哭,你已經沒有眼淚。

夜是黑的,濃墨一般;夜是靜的,死寂一般。

然而是誰在深夜裏對著寂寞無人的長廊唱著多情的歌?又是誰打開了樓角的白熾燈趕走了夜的黑暗?五月裏帶著泥土清香的空氣,悄然而來,那是家鄉的田野。在每一個黃昏來臨之際,所有的樹木和花朵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六歲的你聽到植物說話的聲音,好奇地把耳朵伸到一朵黃色的花朵邊,想聽清楚它們到底在議論什麼。花朵悚然閉合,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天地安靜下來。

天地安靜下來,模糊的窗子一點一點在清晰,天亮了,又是一天的清晨來臨。

上班去嗎?麵對工友,難道繼續強顏歡笑?還是實話實說,讓她們去恥笑?如果辭職回家,家裏會有我和寶貝的容身之地嗎?這樣回家,讓村裏其他人一起來恥笑我們家嗎?而且父親除了罵,母親除了哭,還會有什麼辦法?

生命的最後關頭,於晶晶一定是把那些酸楚和悲傷回憶了一遍又一遍,童年、家鄉、朋友、父母……都無法給她安慰,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於是她仔細地把床上的被子、衣服疊好,再整整齊齊地穿好衣服。然後來到七樓的過道上,神色溫柔平靜,輕輕鬆鬆地跨過護欄,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