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遊皇宮見鬼樓失意 吃特供宋仁宗種地(2 / 3)

一名服務生推開了屋門,然後閃身讓進來一個人,這人的穿戴與宋希臣差不多,隻是襆頭上缺少了長長的帽翅,腳下飄飄然,毫無窸窣般聲響。服務生站在門外介紹著:“木姑娘,這位是內侍省閻都知。”

既然是公公,木蘭驟然而起的局促不安穩定了下來,她上前兩步,低著頭道了一個萬福:“木蘭見過閻都知。”

閻文應客套了兩句,誇讚木蘭的歌唱得好,同時一個勁兒地追逐著木蘭的臉龐,而木蘭隻是藏著嬌容,謙遜地說:“大人過獎。”

閻文應此行,一是崇王子殿下在他耳邊吹風提起了木蘭,二是那時候他正為皇上物色新人,填補楊美人與尚美人走後留下的空缺,生怕日子長了,寂寞的皇帝恨上自己。僅憑崇王子趙熙的一番話,閻文應還確定不了皇帝到底喜歡不喜歡木蘭,他關心的是木蘭的模樣、言談與氣質,是不是符合皇帝的胃口,然後決定能不能把她帶進宮。

木蘭雖然是歌妓,但是舉止賢淑,言談細膩,與活潑外露的一般歌妓不大一樣。閻文應不知道木蘭在大戶人家裏長大,片刻相處以後,此女子給他的初次印象蠻好。

“木姑娘芳齡幾何?”閻文應瞧得出她的年齡,但還是沒話找話,故意問詢。

木蘭道:“年方十四。”

“姑娘的口音不像是四川人,你老家在哪裏啊?”

木蘭道:“我原是餘杭人,淪落益州,賣唱為生。”

木蘭說出“賣唱為生”,閻文應聽出一絲淒涼,同情道:“唉,姑娘才藝超人,在京城唱出名了,何必自慚形穢啊?很多人喜歡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呢?”

這時候服務生端著茶盤進來,房門一開,木蘭下意識地抬起了頭,閻文應像是一張網張開了好久,終於捕捉到了小鳥:一張圓月般的臉,一雙丹鳳眼,除卻些許憂鬱,不似那般張揚,閻文應一下子見到了郭皇後。這世界上有許多相貌相似的人,麵前的木蘭與故去的郭皇後相似七分。

“閻都知,請用茶——”服務生張羅著,把一杯茶放到閻文應的座前。

木蘭神情迷離,盯著床頭一角,悵然若失:“我在益州府教坊司注冊的了,怎麼能想留就留?明日便啟程回去了。”

方才閻文應失神了片刻,聽到服務生說話,恢複了常態。模樣、言談與氣質全不如一張活生生的麵孔。他決意把木蘭姑娘帶進宮中,至少在皇帝麵前露一小臉,天助我也,閻文應暗自慶幸。

“難道木姑娘忘記了宋大人委托韓大人的事情麼?”閻文應抬高了聲調。

木蘭的頭低得深,幾絲涓發漸漸從耳鬢垂在了額前:“哦,聽韓大人說皇上不喜歡,聖意難違,我們也不能再奢望了!”

閻文應興致勃勃,解釋著說:“那時候皇上不大了解木蘭姑娘,也怪韓大人說話不分主次,酒色酒色,在皇上麵前,他不先讚美酒,倒先把木姑娘誇了一番,陛下不是好色之徒,怎麼可能接受他的推薦呢?”

閻文應真真假假半桶胡說,其實那天正是因為他在皇上麵前和韓琦搶話,誤導了皇上,讓韓琦找不到機會推介酒水了。

“嗬嗬——”木蘭被閻文應的話逗樂了:“頭回了聽說酒色是先酒後色的意思!”

閻文應自小入宮,當皇子公主們讀書的時候,他侍在他們左右,耳濡目染學了些詩書,他的半吊子文化相當於本朝的初小,也算是大宋朝享受過義務教育的人了。閻文應假裝斯文的時候,必定沒有進士舉子這類的文憑揣在身上,底氣並不是那麼十足,木蘭的“頭回聽說”讓閻文應瞬間錯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他不禁尷尬地“嗯——啊,嗯,啊”

因為自己說的話,從來都是伺候主子們的官話套話,而這一次,閻文應確實表達出一個不同凡響的意思,顯示了一絲天才的靈慧,他從頭回想自己剛才的那一番話,覺乎出木蘭的善意,又開始自信且得意起來了。

閻文應道:“萬歲在廟會上聽過你的演出,非常欣賞你誒,要是討得了皇帝的開心,皇上開了金口,什麼樣的事情還不是由著你呢?”

“皇上也逛廟會麼?”木蘭先是驚訝,然後遺憾地說:“哎呀,那天我的嗓音不在最好的狀態,偏偏讓皇上聽去了。”

“當然,聖上乃是仁義之君,關心臣民疾苦,常常微服私訪民間,莫說逛廟會了。”閻文應說得娓娓動聽,愜意地呷了一口茶,然後嘴裏不住地叫好,拿不準他是在誇皇帝,還是在讚茶茗,並請著木蘭同飲。

木蘭道:“在益州府的時候,宋大人告訴我當今聖上厲行節儉,連一隻蛤蜊肉都舍不得花錢吃,如果把健男春酒直接送到宮中,唯恐招致聖怒,叮囑我一旦有機會為皇上當麵歌唱,便以酒助興。”

“實不相瞞,文應正有此意啊!”閻文應輕輕地拍了一下手掌,欣喜不已,道:“萬歲近些日子,睡眠不好,心情煩躁,偶爾龍顏不悅發些脾氣,我等內臣擔心皇上的龍體,若是你入宮伴駕,文應在此倒是先謝過了姑娘。”閻文應說著話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鞠了一躬。

木蘭嫣然一笑,說道:“公公多禮了。小女子是歌妓,莫說是皇上了,便是一般的場麵,也不得不應付過去。公公不愧是皇上身邊工作的人,知書達理,讓我受寵若驚。”

“哪裏哪裏啊,木姑娘若是被皇上喜歡上了,文應可是指望上姑娘了。”

“言重了,我不過是去給皇上唱唱小曲兒,哪承受得如此期待?”

“木蘭姑娘,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你見的可是皇帝啊!”

“哦哦——”

因為各自的工作目的,兩個人來言去語磕磕絆絆,木蘭心裏想的是推酒,閻文應想的是推銷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