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璡才是真不知道皇帝來了,他畢竟是近視眼,直到許廓說了最後這句話,他才恍然大悟,慌忙行禮不迭。看到他們這模樣,朱瞻基便擺擺手笑道:“都起來吧,這又不是在宮裏或是外頭,朕隻是一時興起看看你們在幹什麼。二位卿家果然是用心的人,這時候還在辦事,到底還是張越年輕,撇下你們就溜出去逛了。”
他說話間就往張越看了一眼,卻見他臉上絲毫沒有愧疚的表情,而且還掛著一絲微笑,略一思忖就想到自己這個皇帝也一樣出去逛了,頓時為之氣結。而郭璡和許廓兩人卻不知道天子這隻是開玩笑,慌忙你一句我一句幫著說好話。於是,朱瞻基便從善如流地不再追究此事,對兩位辛勤工作的臣子很是慰問了一番,便叫上張越出去了。
這邊廂皇帝一走,兩位尚書你眼看我眼,同時籲了一口氣,郭璡更輕聲嘟囔說:“人都道皇上待楊閣老敬重第一,待張尚書親厚第一,如今看來,果真是一點不假。”
等到了那邊張越的屋子,想起剛剛裏頭的情形,朱瞻基忍不住指著張越說道:“你呀,倒是知道該和什麼人結交。郭璡是老好人,許廓是好老人,這兩個老好人被你賣了還為你說好話,仿佛是朕真的會追究你什麼似的……虧你裝得像!那位鍾老先生呢?”
張越知道馮遠茗因為曾經當過太醫的緣故,並不喜歡和權貴走得太近,再加上漢王那一遭更是受盡了驚嚇,因而便悄聲說:“人在後頭搗藥呢。這人脾氣古怪,不喜歡見當官的,對於我也隻是因為小五的關係,稍稍假以辭色,皇上還是不見的好。要是知道您是皇上,回頭他指不定立刻拂袖而去。”
“橫豎外麵也不曾驚動,你便說我是……是你的同年。難道他還能考較朕的文章?”
朱瞻基既說了這話,張越心知此事差不多已經成了,再猶豫片刻就起身引路。從後邊穿堂出去,就隻見院子裏傳來了藥杵搗藥的聲音,看著馮遠茗背對他們坐著的白發身影,張越看了一眼朱瞻基,見其毫無察覺,心中的把握頓時更大了些。
“鍾老先生。”張越見馮遠茗仍是沒有回過頭,便走上前去低聲說道,“這是我一位同年,也是同僚……”
“我又不在官場,見你的同僚同年幹什麼?”
被這麼一句話堵了回來,張越見朱瞻基並無絲毫不悅,便幹咳了一聲說:“這開平的天氣和京師不一樣,他不合有些風寒,今天在大街上便是咳嗽噴嚏不斷,所以我想著他日理萬機,老先生又是藥到病除的聖醫,就拉著他來給你看看。”
對於這樣的解釋,朱瞻基頓時瞠目結舌,可看著張越朝他又是擺手又是使眼色,他想想不過是把把脈,又沒有什麼壞處,因而也就沒出言辯駁,緩步上了前去,在張越放的那張小凳子上坐下了。看著對麵老者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樣子,他想想這是小五的師叔,必定比太醫院的更有真才實學,所以見其手法老到,就愈發坦然了起來。
而張越看著馮遠茗專心致誌把脈的模樣,想起之前自己才對馮遠茗說起皇帝母係一家的家族病史,又是千叮嚀萬囑咐了好一通該說的話,心裏仍有些七上八下。畢竟,這位老先生是一等一倔強的人,希望不要一張口說出太過嚇人的話來。不管如今脾氣漸漸好了,錦衣衛詔獄動用的機會也少了,那畢竟是皇帝,不是什麼肯聽人一語驚人的尋常漢。
良久,馮遠茗終於放下了手,淡淡地說道:“風寒倒是沒診出來,若是稍有些症狀,煮一碗薑湯喝了也就行了。我倒想問公子兩句別的,晚上睡覺是否時有陡然驚醒,隨即怎麼睡也睡不著?白日做事是否常有倦怠,精神不能集中,乃至於常常要尋些旁的事情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