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張越這副表情,他是不得不擔心,因為英國公嫡子張忠也在底下。雖然他對許廓提過一聲,把石亨那一支人調在他那兒,小家夥也是自小練武,如今身體壯實不說,箭術也已經得了真傳,但他仍是忍不住捏著一把冷汗。要知道,盡管張輔又添了兩個庶子,但唯有這個是下了大工夫教導的,他也最是看好。要是在這裏出了什麼問題,回去之後他如何對王夫人交待?因而,當看到敵人漸漸潰退,聽到由遠方開始傳來了震天的歡呼時,他始終沒能放下的心總算是漸漸落了下來,
“大勢定了!”
喃喃自語的他知道,這不止是這一戰的結果,而是今後十幾二十年的結果。
當開平守將領兵前來和皇帝所部大軍會合的時候,戰場也已經收拾了大半,即便如此,仍有無主的戰馬在主人身邊哀鳴,仍有重傷的騎士奮起餘力在戰場上徐徐挪動,仍有尚未從興奮中回過神的年輕軍官們在歡呼呐喊。盡管戰場上留下的並不是隻有敵人的屍體,還有不少明軍將士,但誰都知道,這場從中午一直打到黃昏的仗是一場大勝仗。
盡管剛剛打了一場勝仗,但夜晚宿營的時候,大軍的安營紮寨仍然是深有章法,英國公張輔更是派出了精銳夜騎,而且不顧別人反對把自己的嫡長子張忠一塊派了出去。用他的話說,這些年張忠苦練夜箭,無論目力還是其他都適合夜戰,別的將校爭不過他,也隻得由著人去。好在這一夜大約是因為明軍會合之後其力更強,兼且紮營嚴整,整晚上平安無事。
清晨張忠回來之後,張越便借口要問軍情,直接把人叫到了馬車中來。自打武學武舉以及軍戶諸事理順之後,他遷了戶部尚書,而許廓則是接任了兵部尚書。兩人因為昔日搭檔就異常愉快,所以這次隨扈便是兩人同乘一車。於是,張忠既是掛著勳衛的世職,見兵部尚書自然是誰都挑不出理來。
“頭一次上戰場,感覺如何?”
“挺害怕的。”張忠如今已經十四歲,如今已經看不出當初剛出生時的孱弱,卻是一個敦實健壯的少年。答了一句之後,見許廓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他有些不自然,又垂著頭說道:“白天還好,身邊的人都能幫上一把,晚上出去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心裏頭仿佛有一根弦繃緊了似的,就怕什麼地方竄出敵人來,拉著弓弦幾乎就沒放開過。”
張越聞言一愣,立時便示意張忠把手攤開,見那手上果然是包裹著幾層棉布,不禁搖了搖頭:“我就知道是如此。你爹還說什麼你的夜箭練得好,可畢竟平日是靶子,如今是戰場,哪有第一回就讓你在這種情形下出去的?一晚上沒合眼吧?有你爹在,我也不敢留你在車上坐著,可你下去之後記著多擦些薄荷油醒腦。離著開平至少還有一兩天的路。”
如今張越不在兵部,自然不用擔心有人說自己公私不分,因而擺出兄長的架勢告誡了一大堆,這才舒舒服服往後頭靠了靠。而許廓雖說比他年紀大一倍不止,可反而卻沒怎麼嘮叨,笑眯眯地對張忠說了兩句軍中常識,就把人打發走了。等人下了車,他就看著張越笑道:“我看你是戶部時間呆的長了,成天算計,竟是連人也囉嗦了不少。”
“你以為我樂意麼?成天計較那些收入用度,我已經是頭暈眼花了。真佩服夏尚書當初幹了這麼多年,我簡直覺得人都老的快了。”
一老一少在馬車中時而鬥嘴談天,時而商量大事,最後也沒覺得馬車顛簸旅途難熬,就連難吃的軍中幹糧,也因為張越事先做足了準備,甚至還一度準備了幹肉粉,而變得很好過。所以,等到隨軍抵達了開平城下時,得知脫歡大軍已經遠遠往西邊退去了,張越終於完完全全心定,因而在車中大大伸了個懶腰方才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