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外傳罅之隙(1)(1 / 3)

禦景風抵達加利福尼亞的時候是公元1998年的最後一天,傍晚時分,他擔著一身的雪拖著行李箱敲響了淺井家的大門。

他是自己從機場獨自找來的,一個護送的人都沒有,不過在這一點上並不能說明他的監護人澹是名不合格的家長,隻是有些時候他太過於相信自己的被監護人了,就比如剛才在機場分別的時候澹問他:“需要有人陪你去麼?你自己一個人應該可以找到吧?我可不想讓人家覺得你很尊貴呀。”禦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於是澹就很放心地搭乘另一架班機飛往日本了。

來開門的是一名看起來剛剛三十歲出頭的男人,見到門口的少年隻是孤身一個人時臉上顯出來不及掩飾的驚訝,禦景心裏有點不大高興,但還是清了清嗓子客氣地問:“請問這裏是淺井家麼?我是禦景風。”

男人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略顯僵硬:“哦哦,你就是禦景君呀,我是淺井智謙,見到你很高興。”

少年好不容易才強忍住掉頭就走的衝動跟著走了進去,之前他曾經要求過和澹一起回日本,可他的監護人故意擺出來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給他看:“接下來的這一年我會非常忙,你跟來很不方便,再有你不是完全不懂日文麼,淺井家裏正好有個和你年齡一樣大的孩子,你也可以借機學學。”

……這話明明就是敷衍了事,如果要好好學習日文,怎麼想都該是去日本感受大環境才對吧?每次想到這個,少年總是忍不住在心裏犯嘀咕。不過不管怎麼說,既然自己已經到了加州而不是去了日本,那麼一切隻能順其自然了。

禦景風對淺井智謙的了解並不多,隻知道他是個很受澹器重的程序師,妻子在許多年前就去世了,目前和母親以及一個女兒一起住在加州。

“唔,雖然談不上和咱們擁有相投的精神波長,不過人還算樸實,不會教壞你的。”澹對淺井的評價多少有些微妙的中心偏移,緊接著覺察到少年仍舊有些懷疑的眼神,他又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當然,和咱們擁有相投的精神波長也不一定是件什麼好事。”

在淺井家住了幾天後,禦景覺得澹的評價其實有些保守,平心而論,淺井是個深居簡出的老實人,不愛開玩笑也不喜歡多講話,什麼事總是考慮得很周到(“或許是因為死了妻子所以才被迫要自己考慮所有的事,那這麼看來澹一輩子也別想從習慣性粗心上畢業了。”禦景有些絕望地這樣想道)。但是叫少年有些受不了的是淺井那過分的熱情與誇張,本來隻是不小心在下樓梯時滑了一跤把腳扭到了而已,可淺井又要為他請醫生又要打電話並親自向澹賠禮道歉實在叫少年心生厭惡,再加上澹在電話裏笑稱自己是“豌豆王子”更是叫禦景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個巨大的冷笑話纏住了脖子一般別扭。但他也知道,這位有些緊張過度的中年男子隻是單純害怕怠慢了澹的養子而已,更何況實際上禦景風也早對這種待遇習以為常了,所以倒也不會產生什麼矯情的受傷情緒,隻不過一想到接下來的一年將要度過的就是這種日子時他還是不禁有些沮喪。

早知道當初就該死纏著澹一起去日本。

在竹奈出現之前,禦景風幾乎每天都能把這個念頭在腦子裏重複幾十遍。

竹奈與她的祖母是在99年1月14日的早上才從柏林回到加州的,之前從父親的電話裏得知家裏來了一位貴客,可是對於竹奈來講這與要回到有淺井智謙的家裏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如果可能的話,她甚至想永遠也不要再回到那個如同冰窖一般的家裏去。

她們進屋的時候禦景風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剝橘子吃,地上扔著一堆剛看完的書,他的房間本來是二樓向陽的一間臥室,很寬敞,但他顯然更喜歡這座別墅裏的大廳,每天都會把書搬到這裏看。淺井智謙一般白天都會在自己的工作樓裏搞研究,不會妨礙到他,所以少年的日子過得還算愜意。聽到門口的動靜後禦景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竹奈先於她奶奶走進客廳,皺著眉毛咬著嘴唇,棕黑色的頭發從手織帽下露出來軟軟地垂過肩膀,穿著一身更能襯托出她雪白肌膚的淡藍色衣裙,剛剛脫下來的白色大衣隨便地抱在手裏,小姑娘的視線到處遊移,似乎很不耐煩。

一瞬間兩個孩子四目相對。

先開口的是當時也隻有十二歲大的竹奈,她毫不客氣地打量了對方一番,之後用一口流利的日語問:“喂,你是誰?”

那個時候的禦景風一句日語也不懂,於是他隻好有些尷尬地衝她咧咧嘴,撓著頭慢吞吞地講了一句英語:“抱歉我聽不懂日文。”

這件事在以後的日子裏倒成了竹奈時常取笑禦景的把柄,甚至還在幾年後講給傑比與佳緒聽,可當事人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自己難為情,於是在他十四歲回到日本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對付討厭的人他都會用“抱歉我聽不懂日語”來抵擋對方的喋喋不休。

不過實際上竹奈也沒比禦景風好到哪裏去,雖然她是純正的日本人,可由於自小長在美國,對於日本的風俗習慣完全不了解,在認識禦景之前還一直以為盂蘭節要掛鯉魚旗,和服隻有新年時才可以穿,溫泉全是露天的男女混浴,甚至連筷子都不會用。一般這個時候,完全沒有風度的禦景總會因為厚著臉皮地嘲笑她“虧你還有一個那麼日本風的名字。”而被迎麵飛來的筷子擊中——伴隨著竹奈惱怒的大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