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拐角的巷子,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處有著庭院的私人住宅,一個園丁打扮的男人正在門口拿著大剪刀專心致誌地修剪著花草,結果蟹蟹一個猛衝過去直接把對方撲倒了,之後得意洋洋地衝我“汪!”了一聲。
我絕望地閉了閉眼後,氣喘籲籲地硬著頭皮走過去道歉:“對不起,這隻狗……”
我停住了,隨著那個人揉著自己被硌疼的肋骨抬起頭,我頓時產生了一種想裝作不認識他掉頭就走的衝動。
麵前的男人實際年齡還不到四十歲,看起來也非常年輕,但那張臉我從小看到大,所以也已經審美疲勞到說不出英俊與否,更何況他今天的這身園藝工打扮與他的平日風格很不搭調——即使園藝是他的眾多愛好之一。
“呦,”他把一條白色毛巾搭在肩膀上笑著站起身,“就算我沒告訴你我在青森你也用不著特地帶著狗來找我呀。”
“我覺得,”我指了指又賣乖似的在我腳邊蹭來蹭去的蟹蟹,“這隻狗有著能夠分辨組織人員氣味的能耐。”
“啊,這麼說你不是故意來找我的?”
“看我現在的表情也知道這是作者為了情節發展而刻意安排出來的偶遇吧?”
“好失望。”
“……你的表情明明不是失望的表現呢。”
他稍微抬了抬壓在黑色短發上的園藝工帽,有些得意地指著他的寶貝花草對我說:“看,很不錯吧,這個庭院都是我一個人修出來的。”
“那又怎樣,你現在要金盆洗手之後當園藝工人麼?”
“難道你就不會說一些叫人高興的鼓勵話麼?”他假裝生氣道。
“哦你好厲害竟然能一個人修出這麼好看的庭院!”我說,“……這總行了吧?”
“我不記得你從小也這樣講話的啊,簡直一點都不可愛了。”
“請你不要胡亂地用過去式說話。”
“青森如何?”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有街道,有居民,有汽車。”
我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在認真聽我講話,因為他正蹲在蟹蟹的旁邊饒有興趣地端詳著:“這隻狗是怎麼回事?你竟然會喜歡狗?”
“撿來的,留著再長大一點就用來做火鍋。”
“哦我還記得以前尋介也曾經養過一隻牧羊犬,比這隻要大得多,那時候尋介時常瞞著澄乃讓你騎在它上麵玩,結果總是把你摔得哇哇大哭。”
“……說起來你來青森做什麼?”
“療養,呼吸下新鮮空氣。”
“果然是年紀大了麼?”
“小鬼,下次工作的酬勞你一點也不想要了?”他的口氣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老板,您依然健壯如斯。”
這時一名穿著西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過來,看見是我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之後不知和他悄聲說了些什麼。
我知趣地轉過身:“我先走了。”
“等下。”
“又幹嗎?”
他皺起眉毛,視線沒有投向我這邊,語調也沉下來不少:“這次的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但如果你非要插手的話,就不要大意。”
“……是,”我也換回恭敬的語氣,“再見,澹先生。”
他就是站在我所效力的這個有著龐大係統的組織裏最頂層的男人,對於許多人來講,他是惡魔,是帝王,是值得托付性命的效忠者,但是對我而言,他隻不過是名平凡的監護人罷了。
為人情緒化,但並不愛生氣,喜歡講笑話,雖然其中大多數都一點也不好笑,和許多中年主婦一般喜歡啃著薯片或者爆米花看八點檔的電視劇,之後更會無聊到講裏麵的台詞給我聽,拜他所賜,我時常能用那些爛俗得簡直同出一轍的台詞堆起來去唬弄傑比他們。這個人最常對我嘮叨的一句話是“我不記得在你小時候這樣教的你呀”,反正我們倆對於生活瑣碎的記憶力都不太好,所以也無從考證他到底教了我什麼與究竟有沒有教。
而我能記得最清楚的事就是,這麼看似融洽實際刻意地和他說話,是從改叫他“澹先生”開始的。
我帶著蟹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佳緒回房間看書去了,客廳裏隻有傑比。
“我還當你帶著蟹蟹去青函海底隧道玩去了呢。”
“我為什麼要帶著一隻狗孤獨地去逛青森海底隧道?”
“你寂寞嘛。”傑比關了電視,“當初你還不是總帶竹奈去水族館玩。”
“那是她想去……等下,為何你連我們去哪裏都知道!?”
“……那麼就因為我愛你好了。”
“喂,不要指望用這種鬼話來含混過關,給我解釋清楚呀!”
“解釋個頭,用手指的角質層想也知道是竹奈告訴了佳緒之後佳緒告訴了我嘛,不過我不太記得你們都在水族館裏說了些什麼,算了,反正像你這種男人無趣得要死,除了會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下’就隻會給女孩子講些她並不想聽的水族館相關知識而已。”
“竹奈說她不想聽?”我忍不住問了一聲,結果話一出口我就發現這是個圈套了。
傑比笑得前仰後合:“你果然是淨給她講水族館的知識了麼?哇哈哈哈你的大腦溝回是不是直的呀,哪有和女孩子約會像這樣無趣的?即使你不是那種選‘三館’(博物館,水族館與映畫館)作為約會地點的白癡,也實在蠢得可以了,你在追女孩子的手段簡直古老得如同上個世紀的出土文物!……哦或許可以媲美石器時代也說不一定。”
我無言以對,又不想在氣勢上輸給他,於是擺出一副“懶得理你”的模樣衝自己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