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表現倒得很平靜,尤其聽完了你的解釋後。”
“那才更可怕呀!我的工作內容向來不告訴她,平時在國安局與什麼人合作,都見了哪些人,在破解什麼文件……這些我從來不和她多說一句,而實際上她心裏什麼都明白,所以才從來不問。可久而久之,佳緒也許會覺得我有越來越多的東西都不想告訴她。再加上這次我找你來幫忙卻不告訴她一點相關內容,也難怪她會那麼不痛快。”
我盯著有些垂頭喪氣的傑比,突然覺得自己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不是不想告訴你我全部的事情,是不能。
怕你擔心,怕你焦慮,怕你想一切關於怎樣幫我分擔的事情,怕你體會和我一樣的難過與不安。說我霸道也好,自私也罷,我隻希望你安然無恙地站在安全區,至於我會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其實都是無足輕重。
“可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哪怕一次我的感受?!”兩年前竹奈那麼憤怒的樣子還曆曆在目,她揪著我的衣領聲嘶力竭,“你叫我假裝看不到你忍受多少痛苦還能沒心沒肺地和你笑?你當我是腦袋空空的白癡麼?禦景風,我受夠你了!”
……原來我所做的一切,不但絲毫沒有幫上竹奈,反而還帶給了她更多的困擾。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沒有人比我更加自以為是?
“其實我覺得兩年前的你比現在強太多了。”傑比像讀明白了我心思似的說,“至少那時的你沒現在這麼瞻前顧後。”
“傑比,難道你不知道麼,”我笑,“義無返顧與不知天高地厚向來隻有一步之遙。”
他皺著眉毛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
之後我簡單地向他解釋了下沒能取回磁盤的原因:“正想行動的時候被無關的人亂入了,下次吧,抱歉。”
傑比無奈地抓了抓頭:“隻能這樣了,沒關係,肯定還有機會。”
托他們倆的福,做了個夢。夢裏竹奈站在我麵前,冷冷地問,你究竟算我的什麼人,憑什麼自大到來背負我的生命?
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點了隻煙到屋外坐下來。
我很少做夢,更不期盼自己夢到竹奈——如果是好夢,我會不想醒來,如果是噩夢,我會懼怕它發生。
你算竹奈的什麼人?憑什麼一相情願地背負人家的生命?
我出聲地問了自己一句,卻想不出答案。
我到底都為她做過些什麼?
在淺井竹奈孤獨的時候,無助的時候,哭泣的時候,禦景風,你都在哪裏?你除了偶爾給她打個電話,經常編些一戳即破的謊言以外,到底都為她想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她的心情,你到底嚐試了解過一次沒有?
然而現實中竹奈從來沒有質問過我哪怕一次,似乎我們之間都已經習慣了在對方麵前把自己偽裝得完好無損刀槍不入,我不會在她麵前流露任何的疲憊與力不從心,是因為我希望自己在她麵前可以表現得足夠強大,而她的逞強是不是也在明確地告訴我,禦景風,你這個人一點都不值得信任與依靠?
我把煙掐熄,之後睜著眼睛看著東方泛起魚肚白。
第二天是周末,佳緒要去青森的幾家醫院看看,自知理虧的傑比主動提出做伴前往,吃過早飯,我帶著蟹蟹在青森的居民區街道上散步。之前傑比嚴肅地對我說青森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我問他原因,結果他舉出了好幾個出身青森的漫畫家名字,見我臉色驟變又急忙改口說他有位尊敬的前輩也是青森人,不過因為不了解也懶得細問。在14歲來日本之前澹說我小時候曾在青森住過幾個月,不過我完全沒了印象。其實對於我而言,日本的任何一片土地都是陌生的,所謂的鄉愁,即使是在夢裏也不會存在。
隻是在潛意識裏,我總覺得這次來青森是替一個人來的。
替他來看看這個他永遠也回不來的遙遠故鄉。
我拍了拍自己的後頸,在這個可說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替一個連模樣都想不起來的人體會所謂的共鳴,也著實傻了點。
兩年前,我成功在拍賣會上買下了現在住的這棟房子,本想盡量讓屋裏的一切都保持原樣,但是既沒有參考又覺得實在麻煩,因此隻是托人簡單地添置了些家具後就一直這麼閑置著,直到這次和傑比來這裏才想起它的存在。
我們倆都是從來沒有住過和室的人,他因為個子太高時常會撞在橫梁上,而我則總想把拉門推開。
不存在住得習慣與否,我隻覺得這裏和以前我住過的許多地方都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熟悉之情。
可我在青森的這段日子裏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在腦海裏頻繁勾勒一個人的輪廓,十五年前,他帶著妻兒回到闊別數年的青森,就住在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或許他曾經坐過的地方已經換了新的榻榻米,或許他曾經帶著兒子在房後的那棵大樹下玩過接球遊戲,或許我現在走的正是他當年走過的街道……可是我卻連他的模樣都回想不起。
我的手裏甚至連他的一張照片都沒有,隻知道他總是梳著不甚整齊的棕黑色短發,戴眼鏡,走路鬆鬆垮垮,是個路癡。
其實我和那些陌生人一樣,對他一無所知。
一個不留神,蟹蟹竄了出去。
它跑得飛快,以前我還真不知道原來喜樂蒂牧羊犬能跑得這麼快,我一邊在後麵拚了命地追趕一邊大聲嚷“給我站住你這隻短腿狗!”的樣子一定無比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