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第七章 前塵今昔

他是在桂子沁人心脾的甜香中由午後小憩中轉醒的。夏日的輕風卷起窗前的紗簾,順帶灑落下了幾粒細碎的花朵,甜甜的味道更加濃鬱地鑽進他的鼻子。他咂了咂嘴,想起了昨晚娘塞在他手裏的桂花糖。

“哥,快來啦!幫我摘桂花,讓娘醃了做桂花糖去。”

調皮的妹妹又在外麵不安分地折騰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原本並不想動,但聽到“桂花糖”三個字,再咂咂嘴,麻利地跳下床就這麼赤著腳跑了出去。

妹妹已經鑽進了桂花林深處,深到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影,隻能看見她小辮上鮮豔的蝴蝶結在一簇簇細小花朵中跳躍著。

他笑了起來,忽然間頑皮地想要去捉住那小辮上的紅蝴蝶。躡手躡腳地竊笑著走過去,悄悄地伸出雙手——一刹那間,眼前所有的東西突然模糊了起來,混雜著,融化成了各種五顏六色的液體,並且迅速地流淌開來。

他愣住了。很疑惑,但並不恐懼。隻是下意識地伸手從模糊中抓了一把什麼出來。紅紅的汁液順著他的手指縫往下流,形成一條極細的水線。他看了看,又想了一陣——然後恍然大悟他為什麼會去抓了。

那是就妹妹。那就是她頭上跳動的火紅蝴蝶。

——又是這樣,又到這裏。

紅蓮睜開眼的時候,窗外的雨絲依然在細細密密地飄著。幾點冰涼被夜風送到他的臉上,讓他恍惚覺得那就是夢境中落入他手心的茸茸花朵。

長久以來,他從來都隻做著這唯一的一個夢。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周而複始的循環著。就像是——他的人生。

不,也許“人生”這個詞對他來說都是奢侈的。他或許——從來就未曾存在過……

他不曾有過“過去”,也不知道什麼叫“未來”。他仿佛就在一夜之間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從有記憶以來,他就是“清離上教”人人敬畏的紅蓮聖使。他有高深的法力、他有鐵血的手腕、他有讓人心驚的才智;他可以把這些東西毫不費力地運用自如,但他唯一不知道的卻是——這些東西究竟是怎樣來的。

他甚至總是覺得,那個精明深沉、形如妖魅的紅蓮聖使……從來就不是他。

那麼……

他坐起身來,立起床前矮幾上翻倒的銅鏡。

“你——是誰?”

“紅蓮——”

悠遠得如同神的召喚的聲音在他腦海裏陡然響起。

他一驚,隨即左手並指成訣點於額前,指尖的一道紅光射出,照在對麵的牆上,形成一個閃動的光圈。

“紅蓮在,聖尊請指示。”

那是整個清離上教,甚至是全天下人頂禮膜拜的神癨。隻要這個人的召喚一出現,他所有的雜念就都立即消失無蹤了。即便隻是在用玄心術交談,他也立刻雙膝落地匍匐而下。仿佛這個動作早就已經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靈魂裏,是一種本能。

“事情進展得如何了?”聲音不疾不徐,像是在平靜的水麵上一指點開的漣漪,緩緩地蕩開。

“回聖尊——紅蓮闖了十二次秘道,但一次也沒成功。在秘道裏布下結界的那個人法力遠在紅蓮之上。不過,如果使用梵天血咒,或許紅蓮可以衝破他的結界。”冷靜而沒有任何起伏的話語從他的意識深處自然而然地湧出來。

“嗬嗬,不必如此。”聲音裏帶上了笑意,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你對本尊還大有用處,別這麼輕易就想著要動用梵天血咒。我也知道你多半不是衛氏一族‘妖仙’的對手,原本也就沒指望過你能憑一己之力把事情辦成。”

語氣聽不出來是褒是貶,紅蓮也不搭腔,似乎無論是讚揚還是責備都是與他無關的。他唯一要做的是隻是接受指令,然後一絲不苟地去執行。

“本尊現下已出了京城,不日將到達你那裏。你就等在原地接應,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聖尊要聖駕親臨這裏?”紅蓮終於有了一點點吃驚。

“當然。”聲音微微揚高,包含著誌得意滿,“你和衛勇能查到妖仙身上,也算是順利完成使命了——事實上,你們已經比我想象的要做得好了。我以為你們會和妖仙正麵碰上,並且會受傷,甚至死在它手下。”

“聖尊親臨是不是有些冒險了。畢竟——我們還沒有完全摸透那個‘妖仙’。”

“哈哈——”聲音像是心情大好,“重症自然要用猛藥催。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會會衛氏一族的人,和他們的‘妖仙’了!”

“第二十個。”

衛藍鈴一手撐頰,坐在薔薇架下的石桌前衝窗戶裏的衛涵伸出兩根手指頭。

“這是第二十個來給你送藥的女孩子。”手指頭又晃了晃,終於讓笑意泛濫開來,“我真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衛涵公子,你這半個月來收到的各種名貴藥材已經足夠開一家藥鋪了。”

自從下山之後,衛涵已經在衛藍鈴家住了半個多月。而就在這短短的半個多月裏,這位讓人過目不忘的衛涵公子成了衛氏一族中眾星拱月的人物。

不知道是為了他的身體還是想親近他,總之,族裏大半的女孩子開始把家裏珍藏的藥材往這裏搬。

但這位衛涵公子卻像是完全沒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裏的。

他隻是笑笑,把畫筆插進筆洗,漫不經心地答腔道:“隻可惜,我的氣血天生有異,這些大補的東西到了我身上就成了大毒,消受不起啊。”

“瞧,馬屁拍在馬腿上了——有人還不領情呢!”衛藍鈴抿著嘴笑著斜眼看他。

“這情可不是好領的。祺做完了事就撒手,麻煩丟給我一個人去背。他倒是聰明得很。”一麵說著,重新蘸上墨的筆又開始在紙上勾勾畫畫起來。

“要怪隻能怪你們那兩張臉都長得太招搖了。”她摘下一朵薔薇,在手裏把玩著,順便丟給衛涵一個“你活該”的眼神,“——今天若是換了衛祺出來,情形大概也是一樣的。“

想想半月來的盛況,忍不住又笑開了。

“還好是我。如果換了祺——隻怕有人就要跳腳了。”衛涵依舊不抬頭,隻是拿他慣用的那種淡淡語調扔出了這麼一句。

這家夥又在調侃她!

衛藍鈴這回不臉紅了,而是毫不客氣狠狠地瞪向他。隻不過他正在低頭作畫,絲毫沒有察覺到,“算了……”她咕噥一句,決定假裝沒聽到把這句話忽略掉。

“對了,你們一直住在山上。除了我以外,還遇到過其他誤闖入蒼雲閣的人嗎?”一半是為了轉移話題,另一半也的確是好奇。

“有,而且還不少。隻不過除了你,其他人都被祺消掉了記憶——尤其是女人。”仿佛洞察了什麼,衛涵特意在最後加上了這麼五個字。

“真的假的?那……你們有愛上過哪個女孩子嗎?”繞了半天,還是把這句最想問的話給繞了出來。

“要愛我們是需要資格的。”這回衛涵抬起了頭,黑亮的眸子帶著一種幽深意味望入她的雙眼,“——我和祺都是。”

“資格?”衛藍鈴匪夷所思地挑眉,“這話是不是在告訴我,你們倆自負到不要臉的境界了?”

“不,我隻是在陳述事實。想愛我——就要隨時做好替我送完了終,然後快快樂樂活下去的準備。至於祺——”他頓了一下,神秘地一笑,又賣了個關子,“還是留給想要爭取這個資格的人自己去體會吧……”

衛藍鈴倒沒太在意他故意隻講了一半的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忽然有點發愣的樣子,“衛涵——你的病,真的治不好了嗎?”

“無所謂治得好治不好。”衛涵終於放下了畫筆,端詳了半晌,滿意地伸手按摩著僵硬的脖子,“反正我現在的日子過得挺舒服,再來討論這個除了勞心勞神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想要討論的,倒是我們眼前最大的問題。”

“眼前?這半個月來不是風平浪靜了嗎?我都在猜這些人是不是找不到機會所以放棄了。”

“放棄?那隻是你以為的。這半月來,潼靈澗裏那條秘道起碼被人闖了不下十次。若不是祺布下了結界在那裏,隻怕蒼雲閣也早就鬧得雞犬不寧了。現在這裏太平隻是因為他們終於確定了他們要找的東西在仙霧山上,沒必要在山下浪費時間了。”

“他們現在把目標完全放在衛祺身上了?”不知不覺皺起了眉。

“不。”衛涵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聽起來倒像是另有所指,“他們要找的是——妖仙。”

“妖仙?嗬嗬。”衛藍鈴站了起來,“那剛好,就讓他們去找吧。我也想看看這個‘妖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有多大本事。”衛涵又笑了。笑得讓衛藍鈴覺得他根本就是不懷好意。

“別忘了——修煉千年妖怪現世,都是天下大亂的前兆。”

“現在把衛氏一族搞得天下大亂的是你吧,衛涵公子。咦,你不是從小跟在妖仙身邊的嗎?你一定見過它長什麼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