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黑豹奔馳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衛藍鈴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確定已經平安落地,才手腳有點發軟地從夜背上爬下來。
“你真的敢騎在夜的背上上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身後響起的,是她在腦海裏回想了無數遍,似乎已經很熟悉的語調。但真的聽到了,卻又覺得有幾分陌生。
衛藍鈴回過身,這才發現蒼雲閣的所有人都還沒睡。或者,是接到消息全都起來了。
“大家都進屋裏說吧。”
沒有多說什麼,衛祺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家都走進了花廳,衛祺則刻意落在最後麵。等所有人都進去了,才關好門,掩起窗戶。
“我們……要商量什麼秘密的事嗎?”衛藍鈴有些遲疑地問著。被他的動作弄得有些莫名的緊張,仿佛他們要商量的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夜深露重,涵的身體不太好。”衛祺笑笑,低聲吩咐身邊的雙慶,“去涵少爺的房間拿件外衣過來。”
“衛涵——身體不好嗎?”她驚訝地回過頭去仔細打量衛涵。這才發現,他和衛祺相比,那形於外的溫雅如水中果然多帶了幾分略顯病弱的蒼白。
“說正事吧。”衛涵也笑笑,把話題帶了開來。
衛祺點點頭。
盲眼的蘭嬸手腳利落地上好茶。待大家坐定,衛祺也不客套,直接問出來:“進村的是什麼人?”
明明是平靜的語氣,卻能讓衛藍鈴察覺到隱含其中的一絲嚴肅味道。
“是個小孩子。”
衛藍鈴有些疑惑地打量著衛祺微鎖的眉頭,不太明白他在擔憂什麼。但事情的整個經過,她還是詳詳細細地全部講了出來。
“他進村有幾日了?”聽完衛藍鈴的話,衛祺沉吟的片刻,然後抬頭問出來。
“我算算……大概有六七日吧……”衛藍鈴仔細計算了下時間,有點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前幾天一忙,把答應你的事忘了。今天才想起來的,所以……”
“沒關係的。這本來,也不怪你……”衛祺半低下頭,以手撫著額,一麵沉思一麵喃喃地說著。
“我下山去看看——”片刻之後,他忽然站起來,扔下這句話就直接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我也要……”衛藍鈴連忙也站起來想跟上去,順便也一同下山。但卻被先她一步站起身來的衛涵擋住了。
“藍鈴,會下棋嗎?”
在他微笑的眼光下,是很少有女孩子會忍心拒絕他的要求的。
衛藍鈴猶豫了一下,又回頭望了望衛祺已經消失不見的背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那——陪我下一會兒。”
衛涵拉了拉雙慶替他披在肩上的外衣,擺好棋局,在桌前坐了下來。
衛藍鈴撇撇嘴,心知肚明他的用意。她的棋力本屬一般,更何況心思也沒在這上麵。所以下到後來,常常要衛涵手中的棋子在棋盤上敲出點動靜,她才會驚醒似的落一步子。
“看來,你的心不在這上麵啊。”衛涵淡淡地笑。
“我本來就不想下。”衛藍鈴也幹脆,把子一擲,抬起頭看向衛涵,“那……我們來說說你吧?”
這也是她感興趣的一個話題。
“你身體不好?生病了嗎?或者……是受過傷?”她還記得見到過他和衛祺練武時的情形,“我印象中你的一手劍法漂亮極了——”
“我是先天的體弱。出娘胎的時候,就被斷言會夭折的。”衛涵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修長的手指映著白瓷看來,竟比女子還要細致動人。這雙手實在怎麼看也不像是能握劍的。
“我練武是逼出來的——為了強身健體。若是真要臨敵,我那幾手繼不起內力的劍法隻能裝裝台麵而已。”
“涵少爺,快四更了。你還是去休息吧。”蘭嬸站在他的身後,輕聲提醒著,“你的身子可不比我們,累不得。你和藍鈴小姐都去休息,我和雙慶來等公子吧。”
“不用。”衛涵站起來,“——你們自己先去休息吧。天亮之前,若祺還沒有回來,我會送藍鈴下山。”
在衛藍鈴剛在仙霧山腳下點燃香的同時,已被夜色沉沉掩住的衛氏村落一角,卻有間屋子一燈如豆,將熄未熄,飄忽跳動。
燈下,一個黑衣人低著頭,整個麵目都隱於本就昏暗至極的燈影中,正站在桌前聚精會神地看著上麵鋪開的一張薄如蟬翼的白絹。
絹上,似乎有水墨勾畫過的痕跡。如果仔細去看的話,就會發現,那是一張衛氏一族居住的這個山穀的山勢和地形圖。
黑衣人沉思了片刻,然後緩緩提起朱筆,在三個地方分別做了重重的記號——
仙霧山、祭台,和村長衛釧的家。
隨後,他把白絹塞進一隻拇指組細的小竹筒內,藏進懷裏,縱身從半掩的窗戶中一躍而出。到了一線天的大絞盤旁邊,他站在崖邊用嘴撮出了幾聲怪異的鳥叫。
像是為了應和他。對麵崖上立刻也響起了類似的叫聲。
他安心地吐出一口氣,反手抬手一拉,一支綁著竹筒的小小箭矢立即帶著尖嘯破空飛出去,直衝一線天的對崖。
這時候,黑暗中依稀才出現另一條黑影,循著聲音揀起箭。然後又發出兩聲鳥叫,轉身離去了……
*本文版權所有,未經“花季文化”授權,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