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3 / 3)

“天哪!”已有離得近的人看到了這邊的情形,發出參差不齊的驚呼。

然而,就在馬蹄快要落到孩子頭上的前一刻,打斜裏猛地躥出了一個瘦小的人影,就地一滾一把把孩子拉進了懷裏。馬那重重的一蹄,也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右腿上,一聲痛楚的慘叫從他嘴裏傳了出來——

“啊!是四方!”有眼尖的立即認出了跳出來護住孩子的人。

“伢子!”孩子的母親此時也終於衝到了他們麵前,驚恐地把孩子攬進了懷裏。

“小兄弟怎麼樣了?你這做娘的也太不小心了……”

人群一下子圍了過來。七嘴八舌,有人在關心地詢問四方的情況,也有人在責備做母親的粗心。

“沒想到你這小子關鍵時刻這麼有種。不錯,像是跟我的人!”蘭老板分開人群,驚訝而讚許地在他麵前蹲下來,顯然沒料到四方會這麼做,“——如何?你怎麼樣了?”

“老爺,我的腿……大概斷了……”四方坐在地上,慘白著一張臉,稍一動彈就痛得冷汗直冒。

“別動,我來看看。”衛藍鈴伸出手,輕輕地在他腿上熟練地捏著。每捏一下,四方就忍不住地痛叫一聲。

“——看來真的是斷了。”衛藍鈴皺起了眉頭,“這條腿至少也得休養一兩個月不能動了。”

“這……”蘭老板一下子愣住了。

“這下麻煩了——我們兩天後就要回京城的啊。現在四方弄成這樣了,要怎麼走啊?”

“這個……”蘭老板遲疑了一下,然後無奈地苦笑,“這個問題可真的把我難住了——”

“這個問題一點也不難。”衛藍鈴截口道,“把四方留下來在我們這裏養傷,等傷好了再回京城——你們誰回村子裏去抬個軟兜之類的東西來?”

她說得極為自然。卻換來了背後的一片沉寂,和無數道震驚的目光。

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一說出口,就好像突然間有種無形的物質在所有人的頭頂上展開來,扭動著把空氣絞作了一團。

——奉劍衛氏居於山穀中數百年,族人們與外界或者還偶有往來。但若要外人進入族裏,卻是從未發生過,也絕對不充許的!

“藍鈴——這話可不能隨便說。這事也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片刻之後,衛氏一族中一個雙鬢斑白的老人沉著聲音緩緩地提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藍鈴,我知道你們的規矩。我看……還是讓四方跟我們走吧,大不了讓他一路上坐馬車。”眼見四周氣氛的異常,蘭老板出來解圍。

“蘭老板,奉劍衛氏雖然是一群怪物——可是,倒還不至於怪得不近人情。不管怎麼說,四方是為我們的孩子受傷的,我們有責任照顧他到複原。”衛藍鈴站起來,堅持著。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有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把人抬進去的?”

又靜默了片刻,剛才那個孩子的母親把孩子遞到旁邊的人懷裏,站起來說:“我和你去。我回去找東西來抬人,順便把我孩子他爹叫過來幫忙。”說完,她就轉過身快步地往橋的另一端走去了。

衛氏一族的人群中,一個中年男子皺皺眉,給他身邊一個女孩子打了個眼色。女孩子點點頭,悄悄地離開人群也踏上橋往村子的方向跑去了。

所以,當孩子的父母一起趕回來的時候,發現情勢已經又有點失去控製了——

從來不參與交易活動的族長衛釧破天荒地出現了,麵無表情地看著衛藍鈴負手而立;衛藍鈴則一臉的不馴,像匹剛衝出欄的小野馬一樣昂著下巴和他對峙著。

“你是我的女兒,但並不代表你就有任意違反族規的權力。”衛釧語氣並不重,但話已經算是說得很重了。

“我隻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衛藍鈴也不因為對方是她的父親又是一族之長而有絲毫的相讓。父女兩針尖對麥芒,幾乎就要火花四濺了。

“衛族長——”蘭老板臉上一慣的世故笑容有點掛不住了。他看起來很想講點話出來緩和下緊張的氣氛,但張開了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連四方都有點傻了。畏畏縮縮地坐在地上,偶爾抬頭瞟他們一眼,然後馬上又垂下頭,看起來不安極了——他顯然是沒想到事情會因為他而弄成這個樣子。

“衛大族長,請你告訴我,我們是不是要看著四方拖著這條斷腿上路,然後從一個健健康康的少年變成個殘廢?就因為他腦子不開竅,救錯了人?所以他活該倒黴?”

“藍鈴!”衛釧重重地叫了聲。衛藍鈴的咄咄逼人已經超出了一個晚輩對長輩的應有態度了,更何況,她麵對的還是衛氏一族絕對權威的族長。

“我沒有說過不管他。他救的是我們的孩子,基於任何理由我們都有責任照顧他。但是不是一定非進村不可!也可以有折衷的辦法——比如在這裏搭間臨時的小木屋,留個人下來照顧他一直到他好了為止。”衛釧的話擲地有聲,並且合情合理。場中立即有很多人都跟著連連點頭稱是。

“可是——”衛藍鈴明顯並不太讚同他的這個提議,但從兩方麵兼顧的角度上來說,又確實無可反駁。

“衛族長說得對,這個法子確實可行。我看,就這樣吧。”蘭老板像是終於鬆了口長氣,對四方說:“明日我們照原計劃動身,你就好好留下來養傷。我會給你留些盤纏下來的,到時候你自己回京來。”

衛藍鈴的嘴唇動了動,但終究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她轉過了身,從旁邊的樹上折下兩根樹枝,重新蹲回到四方身邊開始幫他接骨。

“那好,你們現在就動手,挑幾個年輕力壯手腳麻利的開始搭屋子,再留兩個人陪著這位小兄弟住下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衛釧歎口氣,看了衛藍鈴一眼。毫不耽誤地立即開始著手指揮大家行動。

“族長,”阿春兩夫婦站出來,“這個小兄弟讓我們夫妻照顧吧。他對我們的孩子有救命之恩,這也算是報答。”

衛釧點點頭。

天邊輕薄的雲絮如他的思緒一般漸漸厚重,翻滾著壓過來。片刻間似乎就已經聚到了他們的頭頂上。衛釧定了定神,然後才反應過來,低叫一聲:“糟了,看樣子暴風雨要來了。大家先別忙著弄,先找地方避雨去。”

果然,他話音未落,這個季節難得一見的大雨便潑天潑地地澆了下來。所有人一下子全慌了手腳。商隊這邊的人忙亂地搶救著不能受潮的藥草和其他的物品,衛氏一族的人則爭先恐後地跑上橋往村子那邊奔去。

密集的雨簾下,唯有衛藍鈴和阿春夫婦還依然守著四方。阿春用力地舉著商隊的人遞過來的一把傘遮在四方頭頂上,衛藍鈴全身已經濕透,臉上不停地淌著水珠,卻仍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四方的那條腿上。

“藍鈴姐,你們都濕透了——我們先進馬車裏再接好不好?”四方不安地看著周圍三個尚在雨中的人,大聲地問著。

“——別動!”衛藍鈴斥道,“你這條腿越快接好完全愈合的機會越大!我幫你接好了再去避雨!”

她的頭發已經在豆大雨點的衝擊下散了開來,緊緊地貼在臉頰和肩背上。長裙的下擺掃在泥濘裏,濺滿了大片的汙跡,看起來無與倫比的狼狽——但她臉上的堅持和專注,卻又讓人完全忽略了她的狼狽。

衛釧站在蘭老板的雨傘下麵也沒有動。

他定定地看著衛藍鈴。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她的堅持,看著她的全神灌注,看著她淋在雨裏的單薄身體——

這個女兒啊……似乎總是這麼倔強地讓人不得不屈服……

衛釧看看天色,伸出手掬了把瓢潑的雨水,無聲地苦笑了下。然後跨出雨傘走到終於替四方接好腿的衛藍鈴身邊,俯下身去在她耳邊說:“雨太大了,你們四個也都進村去吧。”

衛藍鈴愣住了。

然後她一下子跳動起來大聲叫道:“趕快把四方背起來!我們進村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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