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3)

衛藍鈴再一次重重地點頭。

“那就別問為什麼。也許……”他的目光在衛藍鈴臉上停留了很久,仿佛透過她在看著什麼遙遠的東西。然後,才無聲地歎口氣:“……很快,我們就會再見麵了。”

“祺……為什麼不消掉她的記憶?”等雙慶帶著衛藍鈴走遠了。衛涵才走到衛祺的身後,輕聲地問著。

“你能聞到嗎?”衛祺緩緩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風裏,好像有些莫名的味道。或者——真的是山雨欲來了……”

夜深了。衛藍鈴了無睡意地坐在梳妝台前,心裏總有種莫名的思緒像潮汐一樣反複地湧動——不激烈,卻也不肯停歇。

他修長的手指觸到她臉的時候……是溫暖而輕柔的……

他把香草放到她手上的時候……是淺笑著的……

他說:你要多待幾日,身上也會有這種香味的。這個拿去放在枕邊……

他問:藍鈴,能幫我做件事嗎?

仙霧山、蒼雲閣、雙慶、蘭嬸,還有衛涵和……衛祺。

這三天來的經曆,似乎徘徊在夢境與真實之間,讓她難以分辨……

輕輕的敲門聲,毫無預兆地響起,也敲醒了她的恍惚。

“藍鈴。”門外沉穩的聲音,讓衛藍鈴立即聽出了來人是她的父親,奉劍衛氏的現任族長——衛釧。

“爹?”她有些詫異地打開門,不太明白衛釧為什麼會挑這個時候來她的房間。

“你還沒休息?”

衛釧到桌前坐下,神色如常,但衛藍鈴看出他是有話要說的。

“還沒有。爹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問我?但說無妨。”她在衛釧對麵坐下來,也不拐彎,直接地問出來。

“你——是不是上仙霧山了?”是問句,也是肯定的語氣。

衛藍鈴注視著他的眼睛,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爹就是要問這個?”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進入仙霧山的事,我也知道——你們是為了去找蟲草。可是藍鈴,仙霧山是族裏封閉了數百年的禁地,如果沒有一個真正需要的原因,是不可能一直持續到今天的。有些事的真相必須埋在黑暗中,所以你也不要總是試圖去碰觸它的封印——明白嗎?”

“那——理由呢?”衛藍鈴眼底劃過明亮的光芒,反問衛釧,“爹,我不是個不講理不知輕重的人。隻要給我一個‘不得不’的理由,我就一切都按照這個‘不得不’的族規做——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我不能。”衛釧搖搖頭,“如果可以,我也想要知道那個理由。”

“爹——”衛藍鈴的語氣裏透出和她氣齡不相稱的沉重,“我們一族人,在這個山穀裏禁閉了數百年了——即使是牢裏要被終生監禁的犯人,也會知道他為什麼要被關起來。可我們呢?我們既然什麼都不能知道,又為什麼非要死守著這些族規?”

“藍鈴,仙霧山是屬於‘妖仙’的。那裏不是我們該涉足的地方。”

“妖仙?哈,那就更可笑了。一個永遠不敢見光的黑影子,每年在我們眼前出現一次,我們就得把它奉若神明?它為我們做過什麼?我所知道的,隻是關於它的一個個可怕的傳說——它是山魈!它吃人!族人們世世代代以來扔在‘潼靈澗’的小孩有多少了?從來沒有人在裏麵找到過屍體!”

“藍鈴!”衛釧的臉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祭台火光下那張空洞的“臉”。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心底升起,“你沒有真正地接觸過妖仙,你不知道它的可怕!是,你說的都是事實,可是無論如何,妖仙確實棲身在仙霧山上!不管它到底是什麼,它都是我們應該遠離的!你聽到了嗎?”

“爹……”衛藍鈴後麵還想說的話,全被噎住了。因為她真的從衛釧的臉上讀到了深深的恐懼。

“算了,你先睡吧。明日商隊就到穀外,你又要忙了。好好休息。”衛釧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他捏了捏眉間,然後略顯疲憊地站起身來,拍拍女兒的肩便轉身出去了。

“仙霧山……”衛藍鈴獨自靜靜地在桌前坐了很久之後,又一次念著這三個字。隻是心境——和衛釧是完全不一樣的。

摩挲著手中的香囊,表麵錦鍛細膩柔滑的質感,仿佛就是他修長的手指碰到她肌膚的觸感。嘴角帶著笑,她雙手交握住香囊抵在眉心,猛地仰麵倒向床榻上,心裏泛起一絲絲的甜——她知道,她又有了另一個要衝破那層禁錮的理由了。

從次日的清晨起,整個衛氏的族人就全體沉浸在一種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幾乎不亞於過年。

這天是商隊到來的日子。早早地,十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就精赤著上身站在了“一線天”的大絞盤旁邊,等待著族長的一聲令下,放下這座唯一能幫他們連接外麵那個世界的吊橋。

衛氏一族居住的山穀,地勢很奇特,四麵都是鬱鬱蔥蔥的高山。但每座山向外的一麵,卻又都不可思議的全是刀削斧斬般的萬仞絕壁。唯一能與外界相連的,隻有西南麵一處缺口。但口外,卻橫著一條寬達十數丈,深不見底的深壑。

於是,為了保留一條通向外麵的通道,衛氏的先人們便在溝邊建起了一座可以橫跨兩岸的吊橋。橋由一個巨大的絞盤帶動。每當要放橋的時候,便要十個壯年男子合力轉動絞盤。而這個地方,也有一個奇怪且名不符實的名字——“一線天”。

而更為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能想明白——當年衛氏的先祖們,又是怎樣渡過一線天進入山穀的?

日正當中的時候,商隊已經照慣例停在了溝邊。

看到衛氏一族的人出現在對麵,領隊立即提高聲音大喊:“我們都準備好了——你們可以放吊橋了!”

族長衛釧點點頭,做了個手勢——

隨著沉重的“嘎吱”聲響起,原本豎立在山邊的吊橋一寸一寸地傾斜下來,有些笨拙地向著深溝的另一端緩緩靠近。最後,“砰”的一聲巨響,橋身微顫幾下落到了對麵的山崖上,揚起一片飛散的塵土。

衛氏族群中爆發出一陣被禁錮很久之後重獲自由的歡呼聲,一群年輕人率先踏上吊橋向商隊這邊跑了過來。崖邊瞬間就成為了一個簡單但熱鬧的交易市場,商隊的人和衛氏的族人們互相打著招呼、談著價錢,也交換著各自需要的物品。

“藍鈴啊——”領隊一眼就看到了不緊不慢走在人群後麵的衛藍鈴。遠遠地衝她招招手。

領隊姓蘭,五十來歲,微胖。總是笑臉迎人,有點團團富家翁的樣子。和衛氏一族打交道已經三年,算是很熟識了。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瘦瘦的,很靈活的一雙眼,盯著衛藍鈴骨碌碌地轉,“這個姐姐好漂亮啊……”小男孩看了衛藍鈴半天,終於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

他背著雙手站在那裏,滿意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的熱鬧非凡的場景,露出一個誌得意滿的微笑。

然而,當他的眼光轉到左前方某個地方的時候,卻驀然間一個激靈,失聲驚呼:“——那是誰家的孩子!?快些抱開!小心被馬踢到!”

那個地方是這個臨時集市的外圍地帶,停著商隊的車馬和隨行物品。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孩子不知何時離開了父母身邊,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站在一匹馬的屁股後麵——這個從未見過的生物大約引起了他的高度興趣,他正伸出手,想要試著去拽住馬不斷左右搖晃著的尾巴。

“——大人呢!快把孩子抱走!”蘭老板著急地大吼,連忙撥開人群就要跑過去。無奈四周實在是太過嘈雜擁擠,他的聲音幾乎完全被淹沒了,根本無法傳到那邊去。

衛藍鈴聞言一驚,從畫卷中抬起頭,瞬間也變了臉色——

“不要!”這時候,孩子尚擠在人群中的母親也發現了孩子所處的情況,又驚又急地痛喊出聲。

——但已然來不及了!

不懂事的孩子先側頭“格格”地笑了幾聲,然後突然就用力地往下一扯——馬兒吃了痛,長嘶一聲驚跳而起,調個頭揚起前蹄就向著孩子頭頂上直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