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誰的眼淚在飛(2)(1 / 3)

但到了1910年,橡膠企業的大股東突然攜所有款項逃逸。嚴寒很快到來,股票價格一路狂瀉,錢莊紛紛倒閉,施典章血本無歸。

川漢鐵路的建設此時也舉步維艱,所籌的款遠遠不夠。數年過去了,隻修了三十裏路,以這樣的速度進行,至少需要一百年,到二十一世紀才能全部完工。

嚴懲大蛀蟲施典章。股東們這時候才想到查賬,施典章很快在上海被監禁。

人抓進去了,可是錢沒了,三百餘萬兩白銀成為水漂。

川漢鐵路共籌集一千五百萬兩白銀,修三十裏路用去四百多萬兩,施典章挪用貪汙三百多萬兩,僅剩餘七百多萬兩。

此時挽救的唯一方法就是收歸國有,由國家統籌資金,修建鐵路。

萬事俱備,隻欠盛宣懷行動了。他是個極端自信的人,心動和行動總是二位一體,說幹就幹。可是誰來開這個口呢?自己不適合,載澤也不適合。他想到了專門幹這事的一個群體,禦史不就是喜歡煽風點火的嗎?

那就找三菱公司,不過盛宣懷不願意。三菱公司火力夠大,目標也夠大,但中看不中用,他們的奏折成功率極低。

苦思冥想中,盛宣懷偶然得知有個禦史叫石長信,進士出身,獨自一人在京居住,號稱醇儒。

什麼是醇儒?作風正派,忠厚老實,不關心家事、弄不懂國事的書呆子。

盛宣懷悄悄來到石長信家,石長信很驚奇,大紅人有空來我這兒?

盛宣懷什麼客氣話都沒說,帶來兩瓶好酒。聽說先生是位醇儒,特意和您聊聊天,願聽聽您的高見。

已寂寞太久的石長信好不容易等來個活人,滔滔不絕說開了。酒過半巡,盛宣懷謙虛地說:“我寫了篇鐵路國有的稿子,您給看看改改。”

石長信看了很滿意,不需要修改,為國為民,很好。

“這麼好的稿子,要是皇上能看到就好了。但是我身份特殊,又不方便上奏。”說到這兒,盛宣懷歎了口氣。

“沒問題,交給我上奏,利國利民,我願幹。”石長信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光榮的任務,滿臉通紅,不是激動,是酒喝多了。

盛宣懷得意地哼著小曲回家了。

石長信這麼配合,盛宣懷應該表示表示,人家可是個窮禦史啊。

不用表示,表示了反而看不起石長信。他要的是麵子,不是錢。盛宣懷心裏很清楚,錢在所謂的醇儒麵前隻是一堆廢銅爛鐵。

所以盛宣懷一分錢未花,僅靠嘴皮子就搞定了這個大計劃。

說的不全對,那兩瓶好酒難道不是錢嗎?

靠著酒勁,石長信熬了一個通宵,重新修改稿子,洋洋灑灑幾千字的奏折遞上去。

鐵路很重要,理應收歸國有,由國家統籌。石長信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幹線國有,支線民有。

總結一句話:鐵路國有,勢在必行。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鐵路國有,於情於理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連袁世凱都稱譽這個舉措“卓識毅力,空前絕後”。盛宣懷的夕陽紅似乎指日可待。

盛宣懷胸有成竹,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很多了;可是四川股民們胸無成竹,他們為這一天付出夠多了。

盛宣懷麵對的是幾千萬血本無歸的股民,可以瞧不起、可以侮辱,甚至可以打罵他們,但是從老百姓口袋裏掏錢,那就是斷他們的活路。

你可以高高在上,你可以俯視我的卑賤,但是你不能斷我的活路。

活路歸根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股東們被虧空的錢找誰要?

找施典章,他已被抓,錢都砸到錢莊、股票裏去了。總經理喬樹枬已被撤職,且聲稱他從不具體主管錢款,一切與自己無關。

盛宣懷想得很明白,以前給你們優惠政策,準許商辦。可又出現集資困難、鐵路修建進度緩慢等許多問題,現在國家接手,是讓你們盡早抽身。政府不是冤大頭,虧空的款項,由當事人負責賠償,和政府無關,存款和現有之款不退。

一句話:你的痛苦我理解,你的損失我不賠。

可股東們想得也明白,辛苦一生的積蓄投到裏麵,本指望靠這個養老安度後半生。血汗錢被貪汙挪用,都是因為朝廷用人不當,現在鐵路既然收歸國有,理應賠償我們。

一句話:我的痛苦你負責,我的損失你買單。

載澤、盛宣懷又搗鼓載灃下了道措辭嚴厲的諭旨,警告百姓:“如有不顧大局,故意擾亂路政,煽惑抵抗,即照違製論。”百姓要有大局意識,配合政策的出台。不同意就是幹擾大局,朝廷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違製就是大不敬,嚴重的可要掉腦袋。曾經無限期待的新內閣出台的第一個政策竟然用如此冷冰冰甚至威脅的話語。

後果確實很嚴重,因為地方士紳頭麵人物、立憲派的大把鈔票也砸在裏麵。斷了百姓的財路,好說(其實也不好說,關鍵是說話沒人聽);斷了這些頭麵人物的財路,立馬給你好看。好歹這麼多年和朝廷一條心,說不管就不管,太寒心了,難道鈔票比人心更重要?

誰的眼淚在飛

四川總督王人文接到“鐵路國有”電報後,喜憂參半。

喜的是,現在自己正以布政使暫時護署四川總督,如處理得當,借這個機會就能轉正,成為獨當一麵的封疆大吏。

憂的是,這事關係到幾千萬四川股民的利益,處理不慎很容易激起事變。

因此王人文非常慎重,暫時並未公開宣布諭旨。而是又給內閣密電,建議修路已經花掉的錢應該發給股民有息股票,未用的錢不應該收歸國庫,而是應當留在四川,興辦實業、振興當地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