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一下,你根本無權拒絕警察的要求,不得不將食指蘸上紅色的印油,在記錄了自己每一句話的白紙上按下鮮紅的指紋。不得不承認,那個清晰的指紋確實非常好看,可也正因為如此,才更顯得恐怖。
我要與何軍見麵的要求被拒絕了。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為什麼獨自闖到高強的房間裏去。他難道不是應該叫醒我一起去的嗎?我們本來商量好的,是那些該死的酒壞了我的事。如果不是喝醉了,可能我已經拿回屬於我的那些錄像帶了,高強或許也不會死。我莫名其妙地將高強的死和我扯上關係。
很快,警察帶著我來到高強的住處。
房子裏像是經曆過一場巨大的浩劫,四處散亂著錄像帶盒子和被抽出來的咖啡色的帶子。那些帶子像碎紙機處理過的廢紙條一樣纏繞著,一堆一堆的,差不多占了半個房間。高強趴在地上,姿勢扭曲,露出的麵部有一片血紅的傷痕,血跡不多,像是擦傷。可是令我驚訝的是,那傷口顯然呈一個有規則的圖形,意外的損傷不可能造成那樣的傷口。
警察看出我的驚訝,盯著我看,一副等待答案的樣子。
我使勁搖搖頭,不住地說:“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怎麼了?”我完全懵了,“他怎麼死的?這點兒傷不至於要命啊!”
“我們正在等待法醫鑒定結果。”
現場的桌子上擺著幾盤錄像帶,還有錄像機和電視機,電源都開著。不用說,高強死之前一定正在看那些錄像帶。桌子腳下是一個專業的錄像帶包裝盒,裏麵有數十盤錄像帶。我相信那些就是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你說的錄像帶是這些嗎?”警察指指桌子上的錄像帶問我。
“我想是吧。”
其實我心裏也不是很有底,錄像帶從外形上看都是一個樣子的。但在這個夜晚,高強除了看那些煞費苦心得到的錄像帶,難道還有心情看別的什麼嗎?
“這些錄像帶是你從采藥人那裏買來的?”
“是。”
“你為什麼要買這些帶子?專程跑這麼遠?”
到了這一步,我隻好實話實說了:“因為采藥人說是在原始森林撿到的。這樣的東西一般是不會被遺忘丟失的,所以覺得或許會有價值。”
“就是說你還什麼都沒看到?”
“可不是嘛!”
“這些帶子還可以修複嗎?”
我看著亂成一團纏繞在一起的錄像帶,搖搖頭,說:“這些錄像帶的表麵都變皺了,就算重新裝進帶盒裏,上麵的磁粉也一定被破壞掉了,即使還有圖像,絕大部分也隻會是一些和噪波差不多的東西,沒有太大價值了。不過,如果你們沒有什麼需要,我還是想把這些帶子帶走,回去試著進行修複。即使是一些不完全的畫麵,我還是想知道,我花了一千塊錢買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貨色。”
我不失時機地盡量顯示我的專業知識,無非是想向他們證明,我千裏迢迢為著一些不明內容的錄像帶來到這裏,是出於我專業的需要。
沒想到警察卻說:“這些是現場的重要證物,不可能讓你帶走,而且你暫時也不能離開木魚。”
我一聽,慌了。我並不擔心會被他們錯認為凶犯,我有一係列證據證明我和高強的死毫無關聯。但是如果說案件沒有查清之前我都不能離開的話,我在上海的幾個手頭上的工作就全要泡湯了,那可就慘了!
“我們不會留你時間太長。兩三天吧。請你一定配合。”警察顯然看出我在想什麼。
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4
回到旅店,我正要上樓,見老板遠遠地站在陰影裏看著我,那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先生,請問你什麼時候退房?你隻預定了一天。”果不其然,老板把我當成壞人了,至少是個麻煩人物,盼望我盡快離開。
我苦笑著回答:“那就續幾天吧。警察不讓我離開。”
“那你需要再交一些訂金。”
“那好吧。再續三天。”
“要那麼長時間?不過最遲隻能到周五。周末所有房間已經被旅行社訂了。”
我爽快地付了訂金,心想,周五的晚上我或許已經在上海黃浦江邊的寶萊納酒吧喝啤酒了。那是我每個周末的必修課。這樣的畫麵讓我振奮。
我付完錢正要轉身,老板突然說:“高強昨天晚上來過。”
“什麼?!”我驚訝不已,“他來幹什麼?”
“來找何軍的。”
“他們見麵了嗎?”
“他去了何軍的房間,應該見麵了吧。”
“他們認識嗎,以前?”
“認識!他們還是朋友呢。木魚就這麼大,都認識。”
我奇怪何軍為什麼始終沒有提到他和高強是朋友這層關係。沉默了一會兒,我問老板:“高強在這裏待了多長時間?”
“五分鍾吧。走的時候我還奇怪,問高強怎麼這麼一會兒就走了。他說何軍醉了,所以就先回去了。”
“你對警察說了嗎?”
“沒有。”
“為什麼?”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警察嗎?我當時覺得隻是好朋友來探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警察也沒對我說起高強死了的事情。他們問得最多的還是關於你的。要是那個時候知道高強死了,我一定會對他們提起高強來過這裏的事情。”
我看著老板,問道:“所以你覺得我不是好人?”
老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不過,如果真是壞人,你就回不來了。警察怎麼會放一個壞人呢?”
我擠出一個苦笑,忽然想到,老板怎麼知道高強死了?現在不過早上九點鍾,是誰將消息這麼快透露給他的?
於是,我直截了當地問出了這一疑惑:“你是怎麼知道高強死的?警察提到過嗎?”
“警察才不會對我說這些呢。”老板得意地說,“不過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方法。”
我好奇地問:“什麼方法?”
“不瞞你說,木魚沒有秘密。這裏就隻有這麼大,瞞不住任何秘密的。你看這些個做生意的,每天一關門,誰家今天生意怎麼樣、營業額多少,沒有人不知道的。更何況死人這麼大的事情。”
歎了口氣,我說:“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將高強來過的事情報告給警察。他死之前幾小時,甚至可能幾十分鍾前來過這裏,對警察破案來說,一定是重要的線索吧。”
說完,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往自己房間走去。
我猜想高強可能是因為內疚才來旅館的,也許他想對我說對不起吧。但是我們那時喝醉了,他失去了最後向我道歉的機會。雖然如此,我還是不能原諒他,因為他的貪婪,令我深陷麻煩,被軟禁在這裏不能脫身。
5
不久何軍也回來了。他臉色蒼白,情緒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