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玨本想好好教育下這小鬼,但這會兒卻一個指責的字都說不出來。真是石膏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下次別再這樣了,我會擔心的。”
慕容見狀,連忙用肉乎乎的手抱住後玨的脖子,討好道:“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讓人給你打招呼。”
得,還有下次,白說了。
“後玨,你看,星星在河裏,我們在星河裏。”
就是這句話,讓後玨記了好久。也讓慕容愛上了延河的花舟。
何夜無此星辰,隻是當時相伴一起的人,成就了最美的星空。這會勾起之後漫長一生的無限懷念。
而且自那以後,慕容像是有了什麼了不得的發現。每當他覺得後玨心情煩躁不開心的時候,都會想著法子讓後玨開心。其中之一便是,溜出宮去,裝作一個刁蠻又任性的小孩,在城市的熱鬧裏,驅散後玨所有的不快。
時間過得可真快,他們也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慕容收攏思緒,斂去愜意的神色。輕挑衣擺,也上了岸。他覺察到有個尾巴,還跟了一路,膽子不小!
“誰?出來!”
嗬斥之下,稀疏的光影和霧氣裏,漸漸現出了一高一矮兩個輪廓。
高個子不稀奇,矮個子也不少見,但這兩個組合在一起,怎麼這麼像——
嗬,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慕容點點額頭,糊塗了,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老奴問將軍安。”
嗯?不是幻覺!
“闕兒,愣著作什麼,犯困了?”後玨抬手,捏了捏慕容的臉,晚風吹得有些涼。
指尖傳來熟悉的暖意,是後玨,不會有錯。
慕容喜出望外,一拳頭抵在後玨胸口:“後玨,你竟也偷溜出來?”這是碩人族見麵問好的方式,慕容不自覺帶了出來。
一見二人如此,常侍便自覺地退開,不說也不聽。
後玨也不介意,還能故意開慕容的玩笑:“你走得倒幹脆,真狠心。還和別人共乘花舟,隻是不知是哪位佳人?”
慕容也不惱,仿佛之前的尷尬都不存在,解釋著:“說什麼呢,那是我府上的一個小孩兒。”
“闕兒。”後玨突然叫他,鄭重其事。
慕容回頭:“我在。”
後玨的表情顯得無比鄭重:“明天同我一起,去法華寺,看看我母親吧。”
後玨的生母其實也相當慕容的幹娘,隻是他一直叫姑母。
“好啊。”根本不需要想,慕容點頭答應,“隻是你的神情為何會這般沉重?姑母她——”慕容擔心,忙追問道。
後玨又說:“她一切都好,你別多想。隻是去年大病了一場,再想起來,有些感慨人生無常。”
慕容感覺自己極少聽見後玨講無常之事,心裏也不由生出悲淒來:“姑母菩薩一樣的人,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兩個人繼續沿河走著,無人打擾,慕容看著兩個人的影子,倒覺出了一分美好。
突然,後玨腳步一停,兩人的影子重合成了一個人。後玨說:“闕兒,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慕容站在陰影裏,回答:“你說,我一定辦到。”
後玨俯下身子,直視著慕容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請你保護好自己,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又來了,又是這樣的眼神。慕容明白的,後玨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護著自己,卻又一直放不下心。這樣一遍遍的叮囑,慕容感受到了他的關心。
這就夠了。
慕容張揚地掛著笑容:“我答應你,閻王來請,也讓閻王打道回府。”
其實慕容還想說,後玨,不要不安,不要惶恐。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絕不會成為你的負擔與累贅。
那夜慕容翻牆離開後,後玨一個人除了飲了一夜酒,更思索了一夜。他不願再看到慕容那樣委屈的表情,那會比拿刀砍他更難以忍受。反正已經做好了一生的打算,他要賭一把,結果好壞,交給天吧。
其實在船隻靠岸時,大山就已經模模糊糊地恢複了清明,他的動作慢了一點,慕容止住了棹夫的吆喝。隻是這麼一個小舉動,都讓他感動到心尖顫抖,伴隨著心頭一疼的感覺。歡喜咒解除了,他的知覺也慢慢開始複蘇。
隨後將軍走到岸上,像是在嗬斥,是誰?要對將軍不利?
可再一聽,將軍的反應,並不像是對待敵人。將軍叫了一個名字,好像是——玨?難道他就是後玨,那個大晟天子?
大山來盛京幾日,便在坊間聽了幾日國中百姓寫的後主與將軍的話本。自然知道後主待將軍絕非普通君臣。
將軍應該與後主感情很深吧。大山呆呆地看著兩人並肩的影子,癡癡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