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臣卷起他的詩稿,回到了樂平裏老家,一個詩意的村莊。
回到這個地方就有噴發的熱情,有靈感。詩,就像山泉一樣自然地流淌。
詩歌的魔力,從小就鑽進了譚家臣的心靈。讀初中的時候,偷看了哥哥寫的詩,心潮澎湃,也寫了首拿給老師看,老師說寫得好,他心裏美滋滋的。
譚家臣愛上了詩,整天想著詩歌的事。上課,偷偷寫。放學了,還苦思冥想。父母以為他在課本上用功,後曉得是寫詩,把他的詩稿扔進了灶膛。吼道:“再寫詩,打斷你的爪子。”父母不願兒子走寫詩的路。村裏那些寫詩的人,農民不像農民,書生不像書生。種田,腰彎不下去,讀書,又讀不出個名堂。在村裏,這樣的人有什麼用呢?他們希望兒子通過讀書考學飛出去,他卻悶頭悶腦地去寫詩,豈不是亂彈琴!閑得無聊的人才寫詩,瘋子才去寫詩。
詩稿是燒不盡的,激情也是撲不滅的。他已經迷戀詩歌。鳥兒空中鳴飛,是詩;桃李窗外搖曵也是詩。詩,居住在他青澀的花苞裏了,芬芳就要飄來。
詩改變了他命運的航向,像風,把樹刮歪了。寫詩,荒廢了課程,中考失利了。沒有考取重點中學,隻考了一個不起眼的中專。父母罵他,揀了芝麻,丟了西瓜。村裏人也說,可惜這棵苗子。
中專畢業後,譚家臣打過工,在工廠裏也幹過。但他還是想回到樂平裏。
現在他卷起詩稿回來了,是鐵了心的。不會種田,就開了個豆腐店。
打豆腐不比種田輕鬆。
零點起床,開始磨漿。磨完,濾漿。然後,熬漿。熬漿得掌握火候,一味地用大火,漿水會燒糊,有了糊味,全就報廢了。譚家臣開始做豆腐時,不知報廢了多少。熬漿時待豆漿翻滾,用石膏去“點”,豆漿就成豆腐花了。然後壓幹成形,就成豆腐了。打豆腐是個繁雜活計,是個體力活,也是個技術活。半夜過後,雞還沒叫,就得起床。鄉鄰們說:“吃不了三堆狗屎,幹不了這活。”譚家臣咬牙挺過來了。摸摸索索一些時,把豆腐做得像豆腐了。
他不會吆喝,隻有悶悶地挑著一百多斤的擔子轉。如果叫他朗誦一首詩,抑揚頓挫、音音律律、平平仄仄,都會玩得很轉,聲音比山雀子叫還好聽。
打豆腐比寫詩難啊!
打豆腐也有個好處,能天天看到村裏那些寫詩的人。天天能到廟裏去,燒炷香,在屈原塑像前叩個頭,和守廟的徐正端說幾句話,把自己的詩掏出來切磋切磋。回到了樂平裏,他有寫不完的詩。他愛詩如命,從小就在這裏尋找詩夢。現在他回來了,他要守望、要圓夢。屈原,寫詩天下第一。他能生長在屈原的老家真是榮幸。在這個詩歌的搖籃裏,他做個詩歌的嬰兒,也樂意。
看他是個能吃苦的人,村民都推薦他在村委會裏幹,做個治調主任。治調主任,是村裏的“撲火”隊長。小到雞毛蒜皮,大到人命關天。跑東家,串西家,靠兩條腿勁和一張嘴皮子,去給別人解決問題。他覺得搞些婆婆媽媽的事,好纏人,耽誤他做豆腐生意。他隻好跑東跑西的時候,把擔子也挑上,事情完了,就賣他的豆腐,魚和熊掌都能兼得。有時嘰嘰喳喳一大堆人,你一塊,我一塊,豆腐就賣完了。有時候事情沒完,豆腐完了。譚家臣暗自高興。回家,他把這些素材都記到筆記本上,寫詩也許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