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才是我(4)(2 / 2)

法警急忙來製止他,但程如海已敏捷地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頂住蘇律師的咽喉。匕首本是他備來打算砍在法官或什麼人身上的,沒想到用在自己的律師身上,刀尖已刺破了蘇律師的皮膚,一道血流緩緩地淌下。蘇律師不敢稍動,兩隻黑眼珠轉到眼眶下方,緊盯著拿匕首的那隻手。法警們剛欲伸手,程如海立即把刀尖抵得更緊,抵得蘇律師幾乎窒息,他惡狠狠地說:“快,判我敗訴,否則我一刀捅死他!”

法官們雖然久經沙場,此時也是束手無策。他們當然不會在暴徒的脅迫下作出違心的判決,但蘇律師已經危在頃刻,他的臉色轉為青紫。

程如海的母親、妻子、女兒同聲呼喊:“海兒(如海、爸爸)!”

程如海轉過頭看看三個驚恐的女性,殺氣忽然泄了。他慢慢收回匕首,惱怒地推開蘇律師。蘇律師一屁股坐在律師席上,猛烈地幹咳著,用手帕捂住傷口,形勢的急轉讓法官們長籲一口氣。

程如海垂下匕首,陰沉地自語著:“人活著是為了快樂,不是為了給別人製造痛苦。”

他的怒氣像自來水一樣,說來就來,忽然怒吼一聲,倒轉刀尖,狠狠地向自己心髒紮去!三個女性同聲驚呼!法官和法警們目瞪口呆……就在刀尖觸胸的刹那,他卻急速收住刀的去勢,收勢過猛,他甚至踉蹌了一下。然後他目光悲涼地看看匕首,順手扔在一邊,他朝法警指指蘇律師,用完全正常的聲音命令道:“請送這位先生去醫院。”蘇律師如逢大赦,怨毒地看被告一眼,在法警攙扶下迅速離去,程如海向親人轉過身,慢慢伸開雙臂。

三位女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程如海的目光變得十分清澈透明,戾氣在他臉上一掃而光,代之以悲傷和溫柔,三位女性哭著奔到他的身邊,同他緊緊擁抱親吻。她們做夢也想不到,程如海在癲狂發作時會突然恢複神智,完全變回從前的程如海,這是她們日夜祈禱的事,但它真正來臨時,她們又不敢相信。

隻有女兒程若嬰在同爸爸擁抱時,不時回頭瞟著替身先生,不過她一句話也沒說。

休息室裏,三位法官已爭論了很久,還是沒能達到一致。他們會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看看屋角的屏幕,屏幕上顯示著法庭的情景:母親摟著兒子的腦袋,兒子左臂摟著妻子,右臂摟著女兒,四個人低著頭,湊成一朵十字花瓣。這個溫馨的場景吸引著眾人的目光,替身先生也在緊緊地盯著他們。不過,替身先生似乎知道法官們在窺視,所以他也時不時轉過身,問詢地盯著攝像鏡頭,在他的電子眼中含著悲涼。

爭論主要是在兩個年輕法官之間進行,老法官緊鎖雙眉,注意傾聽著。

何法官指著屏幕說:“我當然不願意破壞這個幸福的場景,可是我們無權踐踏人類誓約,隻要我們推倒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它就會引發深刻的社會危機。”

女法官杜女士這會兒很激動,言辭尖刻,失去了往日的穩重,大聲說:“讓你的什麼誓約和戒律見鬼去吧!沒有不變的戒律,三千年前的中國人還不許理發呢,因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兩百年前的人類曾不準輸血,不準器官移植,不準試管嬰兒出生,不準克隆人類,這些戒律不是都一個一個被推翻了嗎?連以僵硬聞名的猶太教教義中還有這麼一條戒律:不準改變人的身體,但醫療手段除外。那麼好吧,我們不妨把‘不準電腦智力控製人腦’的戒律加一條小小的注解:‘用於醫療目的的情況除外。’程先生不就是一個非常嚴重的甚至危險的病人嗎?”

老法官揚起手,示意他們停止爭論。兩人都住口,等老法官說出他深思熟慮的意見,但老法官苦笑著說:“我沒有什麼成熟的意見,恐怕我們的經驗不足以判決這個案子。”兩人也隻有報以苦笑,隨後老法官說:“好吧,現在談談我的意見……”

三位法官魚貫而入,兩名身材魁梧的法警同時進來,禮貌地把被告同他的親人分開,然後每人架著被告一條胳臂,嚴密地戒備著,如臨大敵。程母和程妻茫然不知所以,她們想表示抗議,但程若嬰顯然知道原由,忙拉過親人,低聲安撫著,程如海的反應倒是出奇的平靜。

老法官在說話前先歎息一聲,然後誠摯地說:“首先請替身先生放棄對被告的意識控製。替身先生,我們都知道你剛才的臨機決定是善意的,是為了挽救被告的生命,法庭不會為此懲罰你。但是……在即將宣判時刻,請你放棄對他的控製吧,否則從法律上我們就無法區分原告被告了。”

替身先生點點他的方腦袋,然後……被告突然渾身一抖,目光有一個明顯的斷裂,隨之他恢複了程如海的神智,狂怒地扭動著身子,想從法警手中掙脫。但兩名強壯的法警早有準備,很快製伏了他的反抗,程如海像是被鎖住的猛獸,咻咻地喘息著,陰狠地掃視著場內所有人。法官們一直耐心等待著,直到被告的情緒趨於平靜,老法官才說:“現在我宣布此次審判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