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放陰 第八章 悲痛人生(2 / 3)

直到近些年我才聽得李雲清說,他年青時,他曾經參與邊縱打仗,他說地點是在威社的三道溝一帶,他說打仗那天早飯被炊事員煮成夾生飯,於是大家把炊事員一頓臭罵,因為大家把出征打仗吃夾生飯看成一種不吉之象。他說那天很凶險,人人都感受到晚上還能不能回來吃飯的疑問。我對李雲清的這一說法非常吃驚,如果屬實,那麼他就是邊縱的戰士,於是問老父,老父說屬實的,李雲清已經向有關方麵反映了,並獲得證實和國家補助。

李小富年齡好大了都沒有找到對象,有一次我在烏沙小河邊的路上遇到他,我還苦口婆心的勸他這個事,後來呀據說在冗木那個地方是找好一個,隻是因為種種原因又告吹。再後來他就過的更荒唐了,先是到盤縣那邊的一個廟裏去做沙彌,當沙彌是假的,騙方丈的夥食錢是真的。也許他的最先想法和我的是差不多,有一次我對人生感到非常的絕望,但我隻是想到去研習佛學,絕不會去當沙彌。他在廟裏幹了幾年後趁著方丈讓他去買菜的機會,揣著夥食錢逃了。然後他又到白雲寺去當沙彌,幹了不久同樣又故伎重演,揣了廟裏的夥食錢跑了。這一次他無事可幹後不可能再去別的廟裏,而是去幫一家承包水庫養魚的人家割草看魚塘,說好供吃供住,另外一個條件是一年給1000元。可是到了年底那家人卻突然說放在棚子裏的1000元錢被他偷了,並打了李小富一頓,攆走了他。這一次李小富隻得回家,規規紀紀的幫家裏幹活。可是,事隔不久人們發現李小富很不正常,無事可幹的時候就會不停地模仿和尚敲木魚的動作,他自己還把名字改為李小平,從此世上隻有李小平,沒有李小富。村中有人稱呼他李小富時,他會當麵糾正,我是李小平而非李小富。

李小平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到納漢埡口挖了一個像窯洞的地方,並從家裏拿了被子、衣物來,正式居住在窯洞裏。人們不知道他是吃什麼食物,靠什麼生存的,隻是有一天夜裏,天下大雨,李小平的窯洞垮塌了,人人都說李小平必死無疑,已經被壓在那個垮塌了的破窯洞裏。李小平的父親李雲武在著急之時請了魚老疤,兩人扛著鋤頭挖了幾天,刨開破窯洞,裏麵根本就沒有李小平的屍體,眾人很納悶,這個李小平莫非真的升天了。事隔幾個月,李小花的男人王華胡挑了兩條口袋滿麵春風的把李小平送回村裏。

人們問起李小平為什麼能夠在那個風雨交加的黑夜裏死裏逃生,他說他在破窯洞垮塌的頭一天就知道洞子將要垮塌,因此他就攜帶被子、衣物逃向石山方向。在大石山裏,他就像一個野人,靠摘取“刺泡”度日,光是吃“刺泡”就吃了一個多月,後來因為思念李小花就跑到很遠的王華胡家去,王華胡留他坐了幾個月後就送回來了。在這以後的日子裏,李小平又規紀了幾年,雖然是依靠父親、弟弟過日子,但是他不再跑到外邊去奔波。有一年的大年裏,人人家裏貼對子,放炮仗,吃酒吃肉,李小平不禁思量起自己來,他想到自己都那麼大的年紀了,無家無室,連生活都要靠父親、弟弟,再生活在這人世間,實在是太沒有意思,這個人間是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不如去死。李小平主意打定之後,悄悄把家裏的一根牛皮繩取來,量準樓梯的高度,他要自己不能懸得太高,懸得太高容易被家裏的人發現,隻要腳能夠離地,吊得死就行,死後要讓人不經意間認為隻是站在樓梯下。李小平是在大年30那天死的,初一那天他家的人沒有發現,初二那天樓老爺子到李小平家找他的父親玩,李小平弟弟的兒子爬到樓上去玩,依然沒有發現李小平的死樣,那個小孩子在樓上跳的乒乒直響,惹得樓老爺子很心煩,責令那個小孩子下來,小心從樓上摔下來。樓老爺子畢竟是有經驗的人,他一邊斥責小孩,一邊觀察樓梯,他發現樓梯下站著的李小平有些不對的地方,頭上多出了一根尾巴,也就是繩子,樓老爺子明白,李小平上吊啦。於是他喊來李家的人,李家的人放下李小平後覺得他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大年裏幹這不吉利的事,馬上請來村裏的人,連夜趕製簡單的棺木,備好必須的衣物、鞋子,趕緊把李小平送到納漢埡口的夏家老墳山上。

王世柴大哥我們從小就在他家玩,那個時候他家裏有二哥木木,穀姐,他家借住在他小舅的一座茅草房裏,當時由於老父生了病要去醫病,我和大妹就成幾天的寄宿在大哥家,連外婆和奶奶來喊都喊不回去,我和大妹還故意跑到房間裏藏起來,奶奶和外婆無奈,隻得回去守屋。王世柴大哥的家族係布依族大老摩王安畢家的那支,想起當年大老摩的威風,到如今支係遺脈萎靡不振,想不通是些啥子道理。世柴大哥的爹大約就在我即將出生的那幾年去世了,所以我對他沒有什麼印象,隻是聽母親說他即將去世的那些年,身上、腿腳浮腫,不用幾年就已經去世,我從小對於他們家的印象就是隻有伯母、大哥、二哥、穀姐。二哥木木、魚老疤帶領我去山灣裏抓來黃鱔剮洗幹淨之後抹上鹽巴用芭蕉芋葉子包起,再用草繩捆上埋在紅火炭灰裏烤熟之後刨出來吃的美滋美味。有時夜間和二哥木木玩的高興,幹脆不回家就和二哥睡。有一年的四月間我和世柴大哥去耙墒田放田水,那是一個漆黑的夜裏,從第一塊田的水口我就聽到人的竊竊私語聲,走到第二個水口那第二水口同樣出現竊竊私語聲,也許有人說是水口的流水之聲造成的幻覺,不是的,因為滿壩子都是水口,那麼,竊竊私語聲就應該是滿壩子了,不可能隻是下一個水口。起先,我們都不當做一回事,那個竊竊私語根本聽不到是說什麼。當我們走到大河岸邊,隻聽得河裏漲水的翻騰咆哮聲,那個竊竊私語聲竟到了河對麵,而不是在岸上的水口處。我們已經明白這就是鬼講話,可是兩弟兄彼此心裏都明白,無奈大哥怕嚇著年幼的我,我們不敢議論這事,返回到壩子中央大哥竟放聲唱起山歌來。

大哥的一生嚐盡人世間的辛酸苦辣,許多事情都是因為他不善於管理而失敗,最終導致他窮愁潦倒,愁苦一身。大哥是屬羊的,不知怎麼的在他們那一撥人當中,就數屬羊的最難找對象,大哥三十多歲才找成對象,那還是對方人家找老父問清大哥家裏是否欠債,老父說欠是欠,就600多元,這是實情,這在當時要還掉也不算太難。大哥有一年的日子最好,那年或許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第2組建在馬過河的打米房承包給他經營,收入頗豐,日子過得很爽,就連維修溝埂時我們一家人都去幫忙。後來第2組就不承包給他了。再後來大哥嚐試養過長毛兔、修過手表,這些效益都不理想。他經營過幾年的“打粉”項目,就是用芭蕉芋製出澱粉,再出售澱粉,這本來是個效益很好的項目,但他在去賣澱粉的過程中,大吃大喝,司乘人員通通有份,就是不相關的熟人也來參與吃,全然不顧家裏人員的艱苦,賺取的利潤全被他揮霍掉。打粉是個很艱苦的行業,寒冬臘月,哪怕下雪下淩,都要去摸冷水,在冷水中不停地撈渣、攪拌,一個冬天下來,手上開起大裂,到了夜裏會不斷的冒出血珠。

大哥的命運走下坡路時我記得是在80年代初的一個暑假,在那個悶熱的日子裏,我們隻聽得對門寨的一條大水牛因為生病請獸醫醫治無效死後趁夜黑放在熱水溝裏淌到大河裏。隨後又是大哥的水牛生病,醫後也是死亡,於是幾個村寨都傳聞牛瘟來了,我們趕緊把牛趕上山裏,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我們竟然把牛趕到老石山我家開火地的地方去吃,要知道我家的母牛是快要生崽了,爬上那樣的石山是十分的危險,可是我年少不知事,讓自己的牛一個勁的隨著牛群進了大山。大山中缺水,牛群在那裏隻呆了幾個小時就口渴難耐,無奈之下,牛群下到土山,順著山梁一個勁的奔向老擋壩的草地而去。石山上草料豐富,牛群早已吃飽,它們在老擋壩找了一個大的牛泥塘在裏麵“困泥”,“困”著“困”著,隻見我的牛爬出水塘,有人喊我,你的牛要下崽了,我平生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急得六神無主,隻得求助同伴,讓同伴們照料我的大牛和小牛。有人說小牛的“嫩”蹄殼要趁熱剝去,否則將影響牛的腳,我請求魚老疤為我做,我根本就不會做,果然魚老疤為我做了。下午,大家說村裏牛瘟,這段時間不能回去,隻有在黃家大灣子過夜。我又隻得隨了大家,吆著我的剛出生的小牛隨著牛群來到黃家大灣子,眾人搭了一個簡易的棚子供人住宿,牛就用繩子拴於樹下。我的牛因為剛剛下崽,老父特意找來塑料布夜裏遮上它,怕它以後會得類風濕。後來這頭一出生就在山上流浪半月的牛崽,竟長的虎虎生威,要樣子有樣子,要多壯有多壯,在1984年賣得一個大價錢,那一年我也去了昆明,足夠我的開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