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灃。”
他猛地停住,低頭看她,“你……你醒了?”
她臉頰貼在他肩膀,閉著眼睛,“對不起,嚇到你了。”
他默了片刻,低頭吻上她頭發,“是我要說對不起,我不該逼你……”
她的聲音如同夢囈,“我剛才,夢到雨璿了。”
他不作聲,隻是抱著她的手用力了些。孫廷雅說:“過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夢到她了。她看起來和過去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漂亮,我發現自己居然有點嫉妒。她永遠停留在23歲的好年華,我卻漸漸老了。”
她輕歎口氣,“你既然知道她的房子,肯定也查到她葬在哪裏了吧。告訴我,我想見她,我一定要見她……”
沈灃輕聲說:“你不是已經見到她了嗎?”
孫廷雅怔住。
“陳少峰告訴我,是陳雨璿自己的意思,送她回家,骨灰葬在那株鬆樹下。我帶你過來,就是讓你見她……”
孫廷雅攥緊拳頭,才控製住自己沒有發抖,“你說,她在這裏……”
“對。她在這裏。”
孫廷雅慢慢起身,望著庭院中央。冷月如霜、青鬆無言,這是雨璿的埋骨之地,就是在這裏,她終於和她在夢中重逢。
沈灃說:“小雅,放下吧。她原諒你了,放下吧。”
孫廷雅閉上眼睛。她以為自己會哭,但竟然沒有。她隻是問:“你去找陳少峰了?”
“是。房子的鑰匙,也是他給我的。”他把鑰匙放到她掌心,再反手握緊,“他也希望你放下。”
手中是冰涼的金屬,硌得生疼。夜風吹拂麵頰長發,像是輕柔的擁抱,來自遙遠的前世。
她彎起唇角,輕輕笑了。
多年後,她終於來到家家有水、戶戶有花的大理。這一次,曾經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在她身邊。
沈灃還在看著她,孫廷雅目光落到他手上,那處咬痕血跡未幹,觸目驚心。她拉過他的手,放在頰邊,“痛嗎?”
“還好。”他溫聲道。
她沒有問他為什麼不躲,若有若無吻上傷口。他說:“我們走吧,醫院那邊已經聯係好了,你真的需要檢查一下。”
孫廷雅點頭,走了一步卻發現腳步虛軟,她看看沈灃,自然地抬起手臂。他一愣,沒料到她會這麼主動,唇畔浮現一絲笑意,蹲下身,將她背了起來。
兩人走在青石板路上,月亮懸在頭頂,他們像在追逐月色。她忽然想到貢曲村那晚,他也是這樣背著她,在雪夜裏跋涉。
帶著她死裏逃生。
“像不像西藏那次?”他笑著說,“那晚可把我累得夠嗆,事後發誓再也不要背你。”
“那你怎麼又背了?”
“我發過的誓多了去了,全遵守就沒法兒活了。”
他又流露出憊懶模樣,她發現自己居然很想念這樣的他。抱住他脖子,她忽然說:“那天在你辦公室,你說的話傷到我了。”
沈灃腳步一頓。孫廷雅口吻平淡,卻有深刻的感情隱藏其中,“我去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想說。但你說的話,傷到我了。”
他沉默半晌,“我知道,對不起。”
她親親他耳朵,“沒關係,我原諒你。”
他始料未及,這樣的親昵,即使是兩人感情好時,她也很少做過。耳朵一點點染上紅色,最後簡直變得滾燙,孫廷雅撲哧一笑,“不是吧,你還會害羞?”
他惱羞成怒,放下她就要走,孫廷雅連忙抱住他胳膊,“等等,你不想知道,那天我要告訴你的是什麼事嗎?”
前方已經傳來汽車聲,是來接他們的,兩輛黑車,一輛白車,聲勢浩大。孫廷雅仿若未覺,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
他順著她的動作,先是一愣,下一秒,眼中猛地迸射出光芒。錯愕,驚喜,不可置信,太多情緒閃過,最後化作一張僵硬的,沒有表情的臉。
大掌覆蓋住那處,他與她對視,聲音低啞,“……什麼意思?”
這樣惶恐的他,幾乎取悅了孫廷雅。她按住他的手,輕輕一笑,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恭喜你,要當爸爸了。”
沈灃沒有說話。他慢慢走近,展臂抱住她,臉埋入她頸間。良久良久,有溫熱的液體落下。
孫廷雅唇畔含笑,望著小路盡頭。那處院子已經看不見了,眼前是雨璿站在書架間,朝她做著手勢,那個意思全世界隻有她們能懂。
她對她說,再見。
前塵往事終於揮別,她慶幸沒有死在過不去的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