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她聲音顫抖。
沈灃不知從哪裏取出把鑰匙,打開銅環上的鎖,“進來吧。”
“我問你這是什麼地方!”
沈灃望著她,眼神一派溫和,“你要找的地方。”
孫廷雅像是在夢遊,每一步都走得那麼不真實。她進了院子,不是她以為的破敗荒涼,石板間的雜草除過了,一棟二層小樓,門窗完好,就像不久前還有人來過,就像這裏的主人從不曾離開。
孫廷雅目光落到院子中央,一株高大的鬆樹,枝葉茂密、蒼翠欲滴,立在那裏,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那一晚,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陳少峰在細雪紛飛裏對她說,他們當年種下的那棵樹,已經比他還高了。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今已亭亭如蓋矣。
孫廷雅後退兩步,正好靠上沈灃的胸膛。仿佛知道她此刻的脆弱,他伸手扶她的肩,她卻像受了刺激似的,猛地避開。她抬頭看他,眼眶通紅,“為什麼?”
“你來大理,不就是想見陳雨璿嗎?今晚出來,也是想找他們的房子,對嗎?那我帶你過來,是按照你的心意。”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麵上卻冰如寒霜,這裏是那樣森冷,仿佛一座巨大的墳墓。她牙關緊咬,扭頭就往外衝,卻被沈灃一把抓住,“你要逃到哪裏去?你能逃一輩子嗎!孫廷雅,陳雨璿死了,她6年前就死了,你也要陪著她一起死嗎!”
“閉嘴!你閉嘴!你知道什麼,害死她的人又不是你!你什麼都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陳雨璿如果看到你活成這樣,肯定後悔用自己的命換了你!”
她抓過他的手,想也不想就咬下去,她用力的力氣極大,沈灃痛得悶哼一聲,卻沒有掙紮。很快,嘴裏有了腥甜的味道,鮮血染紅她的唇,她怔怔抬頭,銀白月色裏,她看到他瞳孔中的自己,滿嘴鮮紅,像是從血泊裏爬出來的。
耳畔轟然炸響,孫廷雅隻覺天旋地轉,身子一軟倒在沈灃懷裏。
意識被一點點拽進黑暗,最後看到的一幕,是沈灃驚慌失措的臉。
“小雅!小雅你怎麼了!”
.
孫廷雅做了個夢。
之所以清楚知道在做夢,因為她又回到了大學。安靜的圖書館裏,同學們都在認真看書,一張張臉青蔥水嫩,她卻透過窗戶倒影看到自己,是29歲的成年女人模樣。
她覺得茫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書架間卻忽然出現一個人。
女孩穿著藍色連衣裙,長發如瀑,捏著本書,遙遙朝她做了個手勢。
時間好像放慢了,天地萬物都變得無聲,孫廷雅睜大眼睛,近乎貪婪地望著她。不敢眨眼,不敢錯過一秒,生怕下一瞬她就會消失,這來之不易的相見機會就失去。
這是隔了這麼多年,陳雨璿第一次出現在她的夢中。
似乎見她不動,陳雨璿又做了遍手勢。她忽然反應過來,為什麼這一幕那麼熟悉,很多年前,兩人在圖書館備戰期末時就是這樣。她記得,當時為了交談不吵到別人,她們還編了一套手勢,用得不亦樂乎。
她現在的動作,意思是……
下一瞬,圖書館忽然消失,她又回到小院裏。沈灃不見了,空蕩的院中隻剩下她一個,孤零零站在那裏。她覺得慌了,在院子裏走了好幾步,四下尋覓。一陣風吹來,迷住了眼睛,當她再睜開時,看到了一個人。
依然是藍色連衣裙,烏黑長發,安靜站在鬆樹前。她看上去很年輕,眉目如畫、眼眸如星,依然是當年模樣。
她叫她:“小雅。”
孫廷雅眼眶一熱,幾乎瞬間湧出淚來。
她有很多話想說。她的歉意,她的愧悔,她想告訴她,如果重來一次,她寧願死的人是自己。可嗓子仿佛被堵住,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徒勞地望著她。許久許久,終於啞聲道:“對不起……”
陳雨璿微微一笑,像是在嘲笑她犯傻。其實她比孫廷雅要小,但兩人相處時,她總是更成熟理智的那個,就連最後,也像姐姐一樣保護著她。
她往後退,一步步遠離她。孫廷雅心一慌,想追上去,腳步卻無法移動。她眼睜睜看她越走越遠,頃刻間,仿佛山崩地裂,全世界的兵荒馬亂,她猛地睜開眼。
頭頂是如鉤彎月,她靠在男人懷中,他正焦灼地打著電話。月光映照著白牆,空氣裏有淡淡的花香,透著露水的濕潤。
這裏是煙火人間,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