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字滿洲舊都在遼沈之東,虞舜營州之域,軒轅苗裔之封。又東渡鴨綠江,則箕子之國在焉。登榮成縣成山島東望,對峙者為朝鮮,迤北者為遼東,一葦可航,海天相接。遼東、朝鮮兩地,有方言,無方字。逮秦漢而後,竹書蝌蚪,跡熄風澌。朝鮮始終內附,故得與中原風氣轉移,知習楷字。我滿洲習尚騎射,自漆書竹簡一付焚如,韋編之士,亦不複更從世風規畫楷隸。其後龍興鼎盛,凡屬書翰,用蒙古字以代言者,十之六七,用漢字以代言者,十之三四,初未嚐有清字也。我太祖高皇帝己亥年二月辛醜朔,始欲以蒙古字改製國書,乃諭儒臣額爾德尼、噶蓋曰:“漢人讀漢文,凡習漢字與未習漢字者,皆能聽而知之。蒙古人讀蒙古文,雖未習蒙古字者,亦皆聽而知之。今我國之語,必譯為蒙古語,讀之始解,其未習蒙古語者,仍不能知也。如何以我國之語製字為難,返以習他國之語為易耶?”二臣更請製字之法,太祖曰:“阿字下合一麻字,非阿麻乎;額字下合一墨字非額墨乎。吾籌之已悉,爾等試書之,何為不可。”額爾德尼遂與噶蓋遵依睿謨,將蒙古字編輯連寫,製為國書,創立滿字,頒行域內。今所用滿文連合數字為一者,皆額爾德尼等承旨擬製者也。其後又命儒臣大海增添圈點,分別語氣,其法蓋備。
又以滿文與漢字對音未全者,於十二字母之外,增添外字;其不能盡葉者,則以兩字連寫,切成一字。用韻之巧,較漢文反切法更為穩葉。康熙十二年四月辛亥,聖祖仁皇帝特諭傅達禮曰:“滿漢文義,照字翻譯,可通用者甚多,後生子弟,漸致差謬。爾任翰林掌院,可將滿語照漢文字彙,發明某字應如何用,某字當某處用,集成一書,使有益於後學。此書不必太急,宜詳慎為之,務期永遠可傳。”其後斟酌損益,至二十餘年,始克脫稿刊行,即今之《清文鑒》也。清字既定,乃詔修漢字彙,為《康熙字典》一書。於是滿漢字學鹹備。宇內操觚之士,始無魯魚亥豕之誤矣。額爾德尼,姓納蘭氏,滿洲正黃旗人,官至內院巴克什(即儒臣之稱)。緣事伏辜,追諡文成;噶蓋之氏爵未詳,曾官紮爾固齊,僅附見於額爾德尼傳中;大海,姓覺羅察氏,滿洲正藍旗人,亦官巴克什,諡文成,卒年止三十八歲;傅達禮,姓吳雅氏,滿洲正黃旗人,官至翰林掌院學士,兼禮部侍郎,皆通達漢文蒙文者也。大海之名,又作達海,蓋滿字對音書寫,初未甚定也。
按十二字母之聲,以漢字對音書之,為阿、額、伊、倭、烏、渥、那、訥、呢、諾、呶、娜,皆作平聲讀。凡嬰兒墮地學語,莫不由此數聲而先,是天籟也。
又按漢文造字之初,起於象形象意,故字字有義。滿文造字始於取聲成書,故單寫有音無義,必聯綴成之,始能成語。字雖不多,不患雷同,轉比漢文一字數解者易辨也。
克食音柯施克食二字,或作克什,蓋滿漢字諧音書寫,有不必盡同者,如兀術亦作烏珠,厄墨亦作額謨。考清語克什,之義,為恩也,賜予也,賞賚也,故恩騎尉曰克什哈番,天恩曰阿布喀克什得。近人泥於食字,誤克食為尚膳,嚐見大臣誌傳中,曰賜克食幾次,是疊書滿漢賜賜兩字,殊費解也。愚臆誌傳用漢文者,除人名地名外,似不必雜入清語;亦如清文中,除人名地名仍還漢音外,他辭不得雜入漢語也。如必以遵用當時傳宣之詞為敬,則當作某月日蒙克什禦膳若幹品,庶於滿漢文氣兼至矣。
尚書房道光年奉旨改上書房尚書房在乾清宮東南廡北向,皇子讀書之所也。皇子年六歲,入學就傅。由上書房總師傅翰林掌院學士,保薦品學兼至翰林官若幹員引見,次日詔對便殿,察其器識端謹者,欽點某某為某皇子授讀師傅。又派一二員副之,謂之上書房行走。得預斯選者,鹹具公輔之望。每日皇子於卯初入學,未正二刻散學。散學後習步射,在圓明園五日一習馬射。寒暑無間,雖婚娶封爵後,讀書不輟。道光年間,惠親王年將四十,兼掌職任,公事畢照常讀書。鹹豐五年,恭親王初解軍機,仍赴上書房讀書。是以我朝諸王,皆能通達簡翰,雅度端凝,良由積學功深,有非寒士所能者也。
皇子衝齡入學讀書,與師傅共席向坐。師傅讀一句,皇子照讀一句,如此返複上口後,再讀百遍,又與前四日生書共讀百遍。凡在六日以前者,謂之熟書。約隔五日一複,周而複始,不有間斷,實非庶士之家所及也。
每日功課,入學先學蒙古語二句,挽竹板弓數開,讀清文書二刻,自卯正末刻讀漢書,申初二刻散學。散學後晚食。食已,射箭。每日一朝於上前及皇太後、皇後宮。率以為常,惟元旦、端陽、中秋、萬壽、自壽,共放五日,餘日雖除夕亦不輟也。
按《夢餘錄》文華傍室一編內載:明季太子出閣讀書,講官陳經於案,講官讀一句,太子照讀一句,或五遍,或十遍,大約讀重於講,故官銜讀列於講之前,然通命之曰講官雲雲。是勝國授讀之法,不如本朝誦讀之勤多矣。
按授清文者謂之塞傅(清語師也)。授弓馬、蒙古語者曰諳達(清語作保傅解)。
又謹按同治初年,弘德殿啟迪聖學之製,上禦讀案,南麵正坐,師傅共案傍坐,與授皇子讀書之體稍異。
祭馬神今滿洲祭祀,有祭馬祖者,或刻木為馬,聯絡而懸於祭所,或設神像而祀。按《周官》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又勝國洪武二年詔祀馬祖,皆此禮也。
以數目字命名八旗幼童,喜以數目字命各,如七十二、八十三等名,多出於祖父母之紀年,因以為壽也。《洪武自敘世德碑》雲:本宗出自金陵句容,地名朱巷,在通德鄉,世服農桑。五世祖仲八公,娶陳氏,生男三人,長六二公,次十二公,其季百六公,是為高祖考,娶胡氏,生子二,長四五公,次即曾祖考四九公,娶侯氏,生子曰初一公、初二公、初五公、初十公,凡四人。初一公配王氏,有子二人,長五一公,次即先考諱世珍雲雲。按其說是以數目字命名。非自今始矣。
理事同知亦用漢軍人直省有旗兵駐防處,均設立將軍或副都統、城守尉統之,又必設置理事同知、通判以治之,凡詞訟案件皆隸焉,旗民交涉之案,理事同、通會同有司審擬。向於京察一等之滿洲、蒙古筆帖式內,記名推補,任滿後以員外郎內升。若漢軍筆帖式,則弗預也。考《八旗通誌》內載,漕運總督郎廷樞,漢軍鑲黃旗人,由蔭生補江寧理事同知,升?纖襯嘰嬪芏劍治慮凇J譴憂昂壕艘囁扇衛硎巒⑼ǎ銥賞饃蛔坎堋?
軍營馬尋常盜竊馬匹,其罪甚輕;軍營盜竊馬匹,罪至大辟。蓋行軍之際,人倚馬為性命,故重其罪如此,細民皆不知也。鹹豐五年春,僧邸軍次山東茌平縣之馮官屯,時餘以惠州通判奏留山東軍營,委司營務兼總行營發審案牘。兩營軍士馬匹,往往脫韁奔逸,齧食田禾。村民無知,輒拘而係之,甚而烹之。兵以盜馬控民,民以縱馬踐禾控兵,其實皆誣也。奈窒於例案,稍一軒輊,皆成重罪。從中斡旋講導,煞費唇舌。而兵民愚懵,不獨弗感,輒恨恨兩意不平。餘惟略示鞭撲,笑而遣之。按康熙三年四月定例,公爵下、副都統上,出征臨陣接戰時墜馬,人有以馬與騎者,賞賚銀一百兩,參領以下銀六十兩,平人銀二十兩。國家愛養勳勞之恩,於此可見,而軍中倚托馬匹之功,更可知矣。故軍中盜馬之例綦嚴,實有道也。
按踐禾不償,見於《禮經》,況在軍旅之際,既未便長兵之驕,更未便啟民之橫也。後世不遵古訓,乃以小說曹瞞踐禾自罰為美談,豈不謬哉。
太牢今人率以牛為太牢,羊為少牢,蓋出於《管子》之言,餘臆頗以為疑也。《說文》牢為閑養牛羊之圈,非為牛羊之名也。故狴犴亦謂之牢,乃喻獄囚如將刑之牲也。《周禮。天官小宰》注曰,“三牲牛羊豕,具為一牢”,則牢為盛牲食器可知。故言夫婦者曰共牢而食,乃同寢饋之意,非言共食一牛可知矣。《史記。平準書》曰:“鹽官與牢盆。”注雲:古人名廩為牢盆者,煮鹽盆名。樂彥雲,牢乃盆名,其義更曉。古人享貴客必具太牢,應似今之宴客有三大件、五大件之名,否則每食輒具牛肉,亦甚無理。太牢即巨簋,故用以盛牛,若羊臠少殺,故用少牢,如今之盛淆,或用冰盤、海碗,或用七寸盤、小海碗、大碗之意。其曰太牢、少牢,決非指牛羊而言也。
按漢光武丙申十二年祠蜀士譙玄以中牢,今人鮮有用中牢二字。
習氣不除利害不同文端相國鄂爾泰,在雍正、乾隆年間,勳業最盛。其時滿洲秉政大臣,鮮有科目,獨文端舉人出身,是以於文襄相國舒赫德請改考試不用八比一疏,獨持不可。此無他,自高其技之意耳。又喜胡中藻之時文,謂昌黎而後一人,累加薦舉,位至卿貳。及鄂沒未幾,胡中藻左遷光祿寺卿,怨妄悖逆,行於吟詠,刊刻成集,被人奏劾,經禦筆摘出悖亂之詩成帙,置以大辟。鄂之侄巡撫鄂昌,因與胡中藻唱和詩詞,牽涉下獄。此實習氣未除之害也。康熙中,相國明珠黑頭三公,勢位極盛,後人不甚指摘者,因其子性德,少人詞林,延納名士,文章詩酒,翰墨飛騰,與宋臣張魏公得收譽於南軒相似。固知習氣有幸有不幸,亦看所取之士雅俗真偽耳。
按鄂文端之子侄,由八比應進士科入翰林者五六人,最著者總督鄂容安及翰林鄂敏、鄂倫也。其不肯改易八比之製,固不免於客氣而自勝矣。
打尖今人行役,於日中投店而飯,謂之打尖。皆不喻其字義,或曰中途為住宿之間,乃誤間而為尖也。謹按《翠華巡幸》,謂中頓曰“中火”。又見宋元人小說,謂途中之餐曰“打火”。自是因火字而誤為尖也。